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章 情意起悠悠,悲自欢喜时(2/2)
欧阳沧浪将毒血吸出,敷上解毒药粉后,才将季云的衣衫又给她拉了回去。而后,躺在欧阳怀中的季云终于慢慢醒转。欧阳见她醒转,自然欣喜无比。季云双眼缓缓睁开后,瞧见欧阳欣喜激动的神情,又看到他额头因奔走和焦急而渗出来滴滴汗水,又见他俊朗脸颊上,微微泛起的一丝羞红。
又说季云这也是首次被男子所抱,而且此刻抱着自己的还是同生共死的伙伴,这瞬间季云大为心动,确实情难自禁。季云霎时间忘却疼痛,只觉身子温软如棉,便在欧阳将要开口说什么时,她忽地小嘴凑上来,在欧阳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季云这一吻既是情不自禁,又是大胆示爱。季云虽不是绝色美女,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儿,且身段修美,欧阳沧浪陡然见到她那少女的娇羞,如火的柔情,哪里还能抗拒得了?
不过季云这一超出寻常女子的举动着实让欧阳沧浪吓了一跳。但欧阳一愣过后,见季云不胜娇美的羞红,便也什么都忘了,当下便把她抱紧了在怀里。那柔柔软软温温热热的感觉,当真是令初次尝试的欧阳无比的受用。这一吻一抱之后,两人便坠入了爱河之中了。而后两人重振精神,寻思了一个制取敌手的计策,之后便完成了刺杀任务。两人回到杭州总舵,得到了宋氏的嘉奖,自然欢喜不胜。
但人生多磨难。三宝党门下还有别的男女。另一次的刺杀任务中,季云被安排与别的一个男子同去,欧阳有伤在身,正自静养。而这个与季云同去的男子因嫉妒欧阳而不怀好意,他知欧阳与季云还无夫妻名分,便使了个计策:他于二人刺杀敌手时,故意让敌手伤到了自己,又竭力退敌后,他自己便也受伤不轻了。季云见同伴重伤,自然不能不管,只得去扶着他去救治。这个男子又设法拖延时日,最终两人便相处了好些日子。
欧阳迟迟不见恋人回转,想到她与他人独身在外,心中难免苦闷。欧阳苦闷时,一人跑去酒楼买醉。醉醺醺下楼时,已是入夜,这时也是巧合,季云却同这男子回来了。其时这同门男子伤势未痊愈,不能骑马,故而季云与坐的是一个农人拉重物的无篷马车。马车缓慢稳行,季云二人于马车上随口谈笑。欧阳本就苦闷,却不想一举头,便望见了二人。也是欧阳沧浪经事不多,见此情景,心中大为苦痛,便转身以轻功一跃而去了。
季云见醉醺醺的人是欧阳沧浪,已是一惊。待见欧阳跃身而去,便要抢身上去追赶。却不知身旁的这男子见欧阳愤懑离开,心中正是得意,便一把拉住的季云,道:“清者自清,你不必去追她!且他此刻酒醉,你上前去,他难免胡话连篇,使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季云也是见过醉酒的人,想一想,觉着此话当真如此,便真不去过问欧阳沧浪了。其时欧阳虽醉,情思却还不糊涂,他虽甩手而去,心中到底还有些季云能追上来陪伴自己的渴盼。却不想,欧阳独自行走,及至夜深酒醒,都未见季云寻来。那一夜,欧阳沧浪独自一人野宿在西湖之畔,眼望夜空时,欧阳又想起当初湖州城外季云主动亲吻他的一幕,而后两人相爱过程中,季云那种极会撒娇惹人怜的情形,更加认定季云是个容易被男人招惹的女子。欧阳此前炙热的心,便凉了。
次日天明,欧阳也没有责怪季云什么,但从此在心里疏远了她。
又几日后,季云与其他十来个同门因公务所需而被宋氏派去了苏州,从此一去,分别直到今日,想来已有数月时日了。这数月时日,两人不通书信,自然两不相闻。数月时日,虽不太久,然于思念之人而言,却是漫长的。
此时此刻,别了许久的两人在这寂静的黑夜中相会,当真恍如一梦。季云向欧阳沧浪望来时,眼神中既有深情,又有幽怨;情自然是她对欧阳的爱意,但怨却是旧怨新恨参杂一起。旧怨已不必说,新恨则是她方才在酒楼时无意间看到的欧阳跟唐玉宣一起时的情形,心中难免嫉妒。
不过季云心中虽酸涩,但情爱之事是非曲直实难断清,她也没什么口实责怪欧阳。眼看欧阳行近,季云脸上的这些情感隐去后,又恢复了平和的神色。其时灯笼淡红的光亮朦朦胧胧,欧阳沧浪见季云乌黑秀发映衬下的一张脸蛋白皙之中透着些妩媚,淡红衣衫之下的纤细腰身隐约动人,不觉间想起了往日里两人相爱时的情形来。季云被欧阳的神情带动,也对他脉脉看了片刻,但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却谁也不知。
片刻后,欧阳回过神,柔声问到:“数月不见了,你还好么?”季云勉力一笑,道:“还好。有吃有穿,死不了。”说着时,向欧阳行近了几步。两人相隔不到五步,见季云又靠近,本就有些紧张的欧阳,扑通扑通的一颗心儿跳得更快更剧了,好像那心脏跳动的声响,季云也能听到一般。
但欧阳沧浪是个软心肠的人,听季云说“有吃有穿,死不了”时,心中顿时涌上了怜惜之情。觉着季云似乎在说,虽然有吃有穿,但情感上并不如意,这数月来可能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恋人分手后,爱意虽没,但情谊仍在,故而这是欧阳所不愿看到的。
这些疼惜的情感闪过后,欧阳的思想又回到眼前来。这时两人相距已不到三步,虽是旧情人,但分离已数月,心中多少有些隔膜,是不能如相恋时那般随意的。故而紧张不已的欧阳沧浪,眼睛竟不知道该放在季云身上的哪里才是好。眼光闪烁之间,欧阳一眼瞥见季云下垂着的右手上包着一张白布。欧阳紧张顿消,忙问:“你手受伤了?”
季云一笑,淡淡地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欧阳沧浪晓得他们过的是刀子上的活计,虽然有大把的银两花销,但也随时会有生命之忧。本就心软情深的欧阳沧浪听季云这么说时,心里不由得酸痛起来了。
欧阳情不自禁地迈上两步,柔声道:“划得深吗?会不会留下疤痕?”欧阳知道季云是爱美之人,极是在乎自己的肢体,故而有此一问;问的同时,他的左手已伸出来去拿起她的右手,不知是疼惜还是想查看她的伤势。季云脸上本来是挂着笑的,此时见欧阳真情流露,她反而笑不出来了,低沉着声音道:“你还关心我?”欧阳心里又是一动,柔声道:“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么。”
听了这话,季云心里好不舒服,之前的嫉恨早烟消云散了,真想一下子扑到欧阳的怀里去,可又担心太过唐突,吓到了他。这么多爱恨的波折后,她跟当初的自己相比,倒是“胆小”了许多。其实欧阳这时燃起旧情,也极想把她拉过来,拥在怀里,但又怕她误以为自己对她不敬。莫名其妙地,本是极想相拥的两人却不能相拥了,只是握着手,听任心头情意缠绵。
正沉迷于旧情中时,两人——尤其是欧阳沧浪,绝没有想到,唐玉宣已经在他们身后二十来步远的一棵大树上观看了一会了。且说唐玉宣跟踪欧阳时,起初是疑惑,跟着感觉刺激好玩,待看到欧阳去相会的竟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时,她的脑子嗡地一下响,几乎就此晕了过去。唐玉宣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一幕,所谓的喜极而泣,大概如此了。
心痛难耐的那一刻唐玉宣才心知,虽然欧阳沧浪同自己相识才十来天,但她似乎已爱上了他。唐玉宣是个极美貌与极要强的女孩儿,这个性子她十几岁时便有了,后来又成为西南第一教——五毒教的教主,自然更加容不得些许的不平与苦闷了。
且说唐玉宣大失所望,本想当即转身离去,但心中对欧阳沧浪的一些爱意,使得她忍不住想看看,两人究竟是何种关系,也想知晓这些时日对自己一心一意的欧阳会瞒着自己什么,瞒着多少。
情不自禁往下看时,唐玉宣便看到了季云向欧阳靠近,欧阳又向季云靠近,然后季云说“你还关心我”那句时,便听到欧阳答:这是什么话。跟着欧阳去拿起季云的手,而后两人含情脉脉,如痴如醉。
唐玉宣这些时日背负着血海深仇,本就身心疲弱,适才山下将将好受了一些,却不想即刻又遇着了这一幕。唐玉宣看着听着,心中已然疼痛难已,眼眶两滴清泪不意间掉落下去时,她忽然清醒了。唐玉宣不待眼泪再次流出,便一回身,往树下的青石山路跳跃而去了。唐玉宣自然是想极速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唐玉宣悲痛与慌乱之下,手脚却拖沓了一些,那四周又是漆黑一片,故而她一跃下去时,衣衫竟然刮到了路边的树枝,噶地一声响,扯下了一大片。这上边的季云和欧阳沧浪听到了风声和衣衫破裂之声,两人一惊之下,心中不约而同地说到一声“有人!”,跟着转身急追而去。
唐玉宣听到自己衣衫刮破的声响,知晓这下必然惊动了两人,心中暗暗叫苦,她自然不想让两人见到自己这个落寞的样子。唐玉宣当下不敢迟疑,摸黑急走下去。然而唐玉宣纵然轻功武艺都好过欧阳和季云两人,但此时夜色漆黑,山路实在难走,她又没有照亮的灯笼,于是越行越觉力不从心,身后追来的两人亦越近。果然山路快要奔行完时,当先一点的欧阳便追到唐玉宣身后来了,两人只隔五六步,这时季云也只在欧阳身后几步。季云之所以跟欧阳追来,乃误以为窥探他们的是仇家或者别的什么人,而没想到会是她在酒楼时所看到的跟欧阳一起的那个绝美女子。
欧阳看清是唐玉宣后,心头猛地一惊,当即便知情况不妙了。原来欧阳见了季云,只是想起往事,一时半会燃起了旧情,两人分手已久,当初那种新人的发自内心的热爱却早已没了,这是勉强不了的。同时,在见到清丽绝俗的唐玉宣后,心中的那种爱已然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只觉得今生今世能与其相守,当真别无他求。此时的欧阳沧浪,对季云所有的,只是情义与关爱,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跟他对唐玉宣热切的爱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故而,欧阳沧浪看清是唐玉宣,大惊之后,心里已是十分着急,料想唐玉宣心高气傲,自己这一下该如何解释。情急之下,欧阳沧浪叫到:“玉宣!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句问出,仍见唐玉宣只是摸黑急走,没任何反应。欧阳不知何故,但又极怕失去她,于是忙又叫到:“玉宣你等等我!你听我说,我有话同你说!”这时,山路跑完,对面民房的瓦背已隐约可见。
听了欧阳的话,唐玉宣突然停步,回头厉声到:“你不必说了,也不必跟来!我现下只望一个人静一静!”唐玉宣的这两句话颇有分量,欧阳沧浪虽心急无比,却也有几分惧怕。但欧阳沧浪毕竟十分挂心唐玉宣,他道:“我对不住你…你…你想去哪里?”唐玉宣道:“我去哪里,不干你的事!”欧阳沧浪猛听得这一句,脑中当真觉如晴天霹雳,只觉两人这这些时日来的相依相伴无比温馨,瞬间便化为乌有了,一颗此前还极是欢慰的心,如同跌入了最深沉最阴冷的谷底。
跟着唐玉宣,轻功一展,飞掠而去,瞬间便隐没于黑夜之中。
面对漆黑死寂的夜空,万念俱灰的欧阳沧浪身体一软,瘫坐在路上,手上提着的灯笼掉在一边后,竟哇地一下哭出了声音来,眼泪滚滚而下。季云看到这,看到这大出意外而又糟糕之极的一幕,想到世间情爱之苦,知道欧阳爱她人至深,对自己情爱已无,诸多苦楚同时涌将上来,也不由得捂住脸哭了起来。一时间,季云和欧阳沧浪,一个上一个下,一个站着一个坐地,都呜呜呜地伤心哭泣,不能自已。
片刻的痛哭后,伤痛稍缓,两人各自去擦拭泪水。又说欧阳那灯笼掉落后,灯油流出,已自燃烧起来。此刻伤痛稍缓后,灯笼已燃成灰烬了。不过欧阳也顾不上灯笼了,他缓缓站起身来,顺着眼前依稀不清的路面,歪歪斜斜地向前而去。季云也不愿独自留下,也迈步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良久都没一句话语。
行了好一阵,情绪又缓和些后,欧阳才问起季云为何会来金陵的事情;季云又反过来问欧阳如何与唐玉宣相识,又如何会在金陵。欧阳见她问起,便随口答了一些。季云便知晓了二人的相遇相识由此而来,心中虽失落感伤,却已无可奈何。金陵城中和周边,大小山坡上佛寺遍布,微小众生中不知有多少人因生计和七情六欲之苦而遁入空门。季云想,芸芸众生,不如意者,实在不少;自己既舍不下世间的情爱与繁华,自然要承受其中的苦恼。金陵城中的无数的歌女伶人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一路消沉徐行,小半个时辰后,已到内城中先前吃喝的地方来。此时灯火阑珊,游人已无多少,城中人多半已睡了。作别时,欧阳嘱托季云,说他想清净几日,离开一段时日,叫季云见着宋氏之时,跟宋氏说一句,待心情平复后,自会回三宝党门下。季云看欧阳神色,又想到他方才对唐玉宣的种种反应,便已觉出他嘴上虽是说想一个人清静几日,实则可能是想去找寻唐玉宣的了。想着时,季云忍不住问欧阳,是否真是要追寻唐玉宣而去?其时欧阳心慌意乱,终于默然不答。季云心中一凉,转身黯然离去。
心软情深的欧阳沧浪,见季云一个纤弱女子,如此落寞而去,又极是难受,然而他爱得确实已不再是她,而是不知所踪的唐玉宣。想着,欧阳身体一软,再次瘫坐在路边,无助痛苦到了极点,眼泪不由得又流了出来。
瘫坐一阵后,泪水渐干,欧阳沧浪举袖拭了拭,跟着想起唐玉宣是跟自己一起预订客店宿房的,两人房间一左一右挨在一起,不知道此时的她是不是去了房间里?欧阳虽觉唐玉宣不大可能去两人预订的客店,但他还是想去看看。想到此,便起身快步向那客店奔去。客店便在附近,片刻就到了。进店碰巧撞见伙计,还没等欧阳去看,伙计却说:“相公你总算回来啦!你那朋友不知怎地,大黑夜的硬要离去,连马也牵走啦!小人说房钱不能退她,她也说不要!”欧阳听到这,脑中又轰然一响,跟着面如死灰,整个的绝望了。店伙计见欧阳神色不对,也不再多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