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初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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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管我了,你也走吧,等你不忙了我再……我再找你……我会找你的说清楚的。”

阮衿站稳之后打出了一个嗝,于是那句“你也走吧”听起来好像一个哽咽。

但忽然之间下起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好猝不及防,就在今夜降临了。

雪屑像细细的盐粒一样落下来,在橙黄的路灯中旋转着。眼前这个梦幻泡影一样的人的脸,这真的是李隅吗?阮衿晕头转向的,尽管贴得很近,他还是向多走了一步,甚至紧贴着对面人的胸口,踮起脚来看。真的好奇怪,他都能感受到那些铺面而来的呼吸,能看清他睫毛上那几颗正在融化的,变得半透明的雪粒,却看不清眼前人完整的脸。

但眼前一暗,因为他后面羽绒服的连衣帽被人拉上了,视线被帽子边缘的大簇绒毛给彻底遮住了。

阮衿身体一轻,膝弯也被手稳稳地架住,脚底彻底离开了地面,阮衿感觉自己好像被背起来了。

李隅背着阮衿顺着街道往前走,得注意脚下避开那些结冰的水洼,还没从狭窄的小道绕到出大路口,那些细雪已经逐渐由小转大了,大片大片的,地上的雪很快堆积了薄薄的一层。

阮衿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细细碎碎的,带着热气呼在他耳垂上,“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你刚刚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唉,你真的不懂。”

李隅感觉自己的肩膀还被轻轻捶了一下,仿佛是对他感到无奈一样。

他有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了之后他把阮衿往上颠了一下,又忽然意识到笑出来真是一个特别久违的表情,“你不说我要怎么懂?”

“我在街上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想找你,但遇到很多个巷子,你总是先拐弯,我追不动你的影子,所以要说的都来不及了。”阮衿的脸埋在李隅的围巾上,那触感很温柔,他感觉自己很舒服,想睡过去,“我之前总想跟上你,不管你做什么,我想和你一起,感觉一起会有用,但其实……”

李隅仔细听着那些胡言乱语,他把脸稍侧过来,“其实什么?”

“你别回头看。”阮衿把他的脸推向前面,然后蹭了一下他的后颈,“等人很累,等人赶上来更累,你继续往前飞,别再回头,把我放在这儿就行。”

李隅没说话,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鹅毛大雪,普天盖地的,阮衿帽子上堆着的雪滑落到他肩膀上,他感觉自己认不清前面的路了。

这一场初雪就像逐渐收拢的大网,点连成线,线编成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从中走出去。

怎么走出去?起点在这里,终点也在这里。

斑马线都被雪掩住了,斜对面是那些红色的塑料大棚,夏天的时候有很多人吃烧烤,馄饨,李隅一闭眼睛,就能回想起那些栩栩如生的场景。

雪不是灰尘,它们从天上来,并不肮脏,在融化之后很多东西就再度出现了。

阮衿趴在他背上讲了一个故事,“我跟你说,以前我看过阮心小时候的一个绘本,讲一个叫露露的小女孩,她不会游泳也不会飞,她的小鸭子也是,所以她天天带自己鸭子去池塘看别人怎么游泳,怎么飞……你知道结局是什么吗?”

阮衿喝多了话真的变得很多,絮絮叨叨,嗡嗡嗡的,像只小蚊子似的,有点好笑。李隅也不知道自己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喝多的人聊童话绘本之类的东西,“嗯,她学会了游泳,鸭子学会了飞。”

虽然有点逻辑不通,鸭子并不会飞。

“哈哈,不是的。”阮衿好像是猜到他会这么回答,“就每天就那么过,什么也没学会,但依旧很开心。”

从马路中间走过去,对面是这周围唯一像样的酒店。

李隅感觉自己被搂紧了,阮衿好像是哽咽了一下,“所以……我发现我不是一定要跟着你,追上你,之前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想跟着,对不起,那样子很讨厌吧?”

“没有。”李隅回答的很简短。

“之前我跟你发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废话,我希望你没看到。”阮衿在酒店门口被放下来的时候还在贴着他说话。

李隅呼出了一口白雾,“没看到。”

“那就好。”阮衿低下头,点了点,“我也不想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李隅感觉自己被那双温柔的黑眼睛凝视着,他们中间是纷纷扬扬的雪,发丝上,肩膀上都是雪,然而就仅仅只是对望而已。

“我爱你。”阮衿看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努力咬得很清晰。脚下踉跄了一下,又马上站直了,然后露出那种如释重负的轻笑,做梦一样眨了一下眼睛,“我说完了。”

我爱你。

万语千言都被一只手攥成紧实密集的一团,简短的三个字,就像掷出雪球一样砸中了自己。

李隅甚至往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真的有个雪球砸中了他的胸口。

酒店大厅里有个跑出来玩雪的小孩儿,态度特别嚣张,还冲他做了鬼脸。

李隅伸手弹了弹自己的领口,用眼神把那小孩给吓退了。不过他能吓退别人,阮衿却还好好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阮衿的身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阮衿把他往前推了他一把,“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阮衿不是找李隅要一个答案的,阻塞着的他所有勇气的,就是这一句话,这是他的塞子,拔下来之后剩下的什么都好说了。

在尝过和李隅感同身受的煎熬之后,阮衿就不再把自己局限在那一隅扭曲的嫉妒和酸涩之中。

他真心希望李隅一切都好,也不再纠结他到底爱谁,如何想自己,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酒醒了,面前站着的人也是真的李隅。

李隅看着对面的阮衿,那鼻头是红的,里面没穿厚实的高领毛衣,脖子就赤裸在风雪中,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然后一寸寸绕了上去,缠紧了的时候他把阮衿拉近了,口里呼出的白雾弥漫在两人之间,“等着我。”

三个月走的时候他都没开口说一句让自己等,阮衿一边感觉自己被李隅的体温裹住,一边眼眶在逐渐湿润,洇湿了一小块围巾,“我知道,我等你回来给我重新判刑,你别这么轻易放过我。”

李隅应该是笑了吧,眼睛弯起来,睫毛上的雪被抖下来,他说“不会的,我这人还比较记仇。”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坦诚,这么平和的好好讲话。

虽然很短暂,短得阮衿想把这几十秒从自己的人生中剪下来好好珍藏起来。

李隅转身走了,那丛丛风雪被刮起来,遮掩住了他黑色的背影,阮衿的手紧紧地攀扶在李隅的灰绒围巾上,用力攥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冲着李隅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李隅!”

于是李隅停下了脚步,在风雪中回头了。

阮衿站在檐下快速而大声地说,“高中时候我给你写了个圣诞节贺卡,你早就可能不记得了,没署名也不知道是我。但我写了‘祝你所有的梦都实现’,那句话是真心的,直到现在也是一样,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李隅冲他挥了挥手,面容都被大雪彻底吞没了。

在转身之后,他的话被风裹挟着送过来,“我记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