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往事如烟(2/2)

“这是……共鸣了?!”

林逍和叶心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惊喜的颜色。

“另外那一半残图果然到过这里。”林逍说道,“那也就是说,溪云村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那片残图?”

宋文远闭上了双眼,脸上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戚神情,良久后才缓缓点头,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了——”

“在我五岁那年的某一天,我进山帮我爹采药,失足掉进了一个岩洞中。那个岩洞并不深,凭我五岁大的个子,也能够爬得上去。但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岩洞深处却忽然传开一阵奇怪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从阴影里爬了出来。”

“我当时吓得直接坐倒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那人就那样慢慢地爬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裤腿,隐隐约约地说了一个‘救……’字,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我就在那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看了许久,发现他是真的昏过去了,才去查看他的伤势。那个人身上的伤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解开他的衣服时,胸前腹上都是血迹,有干的也有湿的。同样,他的身上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伤口,有剑刺、有刀砍、有锥穿……有只是划破皮肉的,也有几处深可见骨的;总之,他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口,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从身旁的药筐里找了一些草药,嚼烂以后用药泥先敷住了他身上几个看起来比较严重的伤口。我见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不堪了,就索性把他的衣服撕开来,打算用布条先帮他把敷上了药的伤口扎住。就在我撕开他衣服的时候,一样东西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块图布,但摸起来软绵绵的,质地甚佳,看样子并非凡物,应该是富贵人家所谓的‘帛’。那块帛书的边缘有明显撕裂过的痕迹,上面空空如也,令人奇怪的是——那东西放在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居然没被血污沾染上半分。”

“我觉得好奇便拿在手上多看了两眼,忽然,一只血手从旁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被吓了一跳,发现刚才还不省人事的那个人突然间又醒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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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眼睛瞪得极大,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不,不许……’话还没说完,就又脱力昏了过去。”

“我虽然不明白一个命在垂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使他能在重伤中一次次地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但是我也意识到从他身上掉出来的那样东西肯定对他意义非凡。于是,我帮他包扎完伤口后便又把那块残破的帛书又放回到他身上,然后离开了那个岩洞跑去村里叫人来帮忙。”

“我爹心地善良,便把那个重伤的人安置在药庐里为他疗伤,我也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帮帮我爹的忙。那人昏迷了足足三日,醒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在自己身上翻找,脸上的神情如临大敌般的紧张;随后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了那块帛书,这才放了口气。”

“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就这样暂时住进了我们家。一开始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就是坐在我家院落的一角里,看着那块帛书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不曾有半点动静。如果不是我听见过他说话,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半个月过去后,他才和我们渐渐地熟络起来,这才有了一些交流,也会帮我们家做一些活,但是也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来历,还有那块奇怪的帛书。”

“因为他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又不爱说话,我就戏称他为‘闷罐子’,他倒也不以为意,欣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我和闷罐子熟悉起来后,每次上山采药他都会陪着我。他身怀武功,轻功自然也会,以前很多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药草我是想采又不敢采,有了他帮忙之后,这座乌山里的药草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能采得到,我们也因此成了很好的朋友。”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个多月,有一天我和闷罐子进山去采药。刚采到一半,闷罐子忽然抱起我就跑。我连药锄药筐都来不及收拾,就被他抱着跑出了好远。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有十余人在身后追着我们,一个个都黑衣蒙面、持刀仗剑的,有些人还不停地向我们发射飞镖、飞石一类的暗器。”

“我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连哭都不会了,只是怔怔地任由闷罐子抱着我四处躲避奔逃。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追击的人越来越少了,应该是都被闷罐子给甩远了。他带着我辗转来到了我和他初识的那个岩洞里,让我好好地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我当时问道:‘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我们?’闷罐子回答我:‘那些人就是当初伤害我的那些人,现在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就也要伤害你,所以你现在离我远一点,不要被他们发觉了。我去甩开那些人,顺便回去提醒你爹娘要多加小心。’说完这些话,他就又一个人跑了出去,接着外面传来了几声打斗声和呼啸声,再然后声音渐渐远去,重新归于寂静。”

“我知道闷罐子本事高强,他说的话一定没错。于是我就真的听话地在那个岩洞里待了两天一夜,饿了就悄悄溜出洞去找点野草野果充饥。我算算日子,闷罐子应该已经把那几个坏人引出乌山了吧,于是就离开了那个岩洞,心想着自己从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过,爹和娘应该担心坏了吧。”

“我找到了回村的路,但一近村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四下里安静得可怕,一点人声都没有。那个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家家户户却连一盏灯都没点,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

“我本能地觉得出事了,但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一路走进来,呼喊着我的父母、呼喊着村里的乡亲、呼喊着我的玩伴、呼喊着闷罐子,可始终无人回应我。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却偏不信邪,依旧边走边喊。忽然,我脚下绊到了一样东西,摔在了地上。”

“我爬起身来,想看看绊倒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谁知我回头一看,居然看见了村口的张大伯,他双眼圆瞪,浑身僵硬冰冷,面色青紫骇人,显然已经是死去多时了。”

“我呆呆地站在了原地,惊得连半滴眼泪都哭不出来,半晌后才机械性继续地往家的方向走着。接下来一路上映入眼帘的都是各位乡亲的尸体,我已经无法分辨这到底我的梦境还是现实,只是呆呆傻傻地继续走着,有如一具行尸走肉。”

“我走到家门前——就是你们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我用力地推开了家里的门,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家的门有这么重。然后,我看见……”宋文远忽然泪流满面,竭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我看见整个院子里堆满了尸体!而我爹娘……我爹娘就被挂在那儿……”他说着指着身后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一根看不见的房梁,“……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和朋友啊!现在他们的尸体就在我的眼前!”

3.

宋文远再也控制不住,以手捂面放声大哭起来。他身后的藤尸妖伸出触手抚弄着他的后背,同时发出“呜呜”的低鸣声,似乎也在闷声哭泣。林逍三人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心中也不禁一阵唏嘘。

良久,宋文远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哽咽着续道:“我当时也像现在这样,跪在我家的院子里,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哭了好久。哭着哭着,我忽然听见了有人在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一开始以为是我悲伤过度出现了错觉,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大,紧接着一只手从尸堆里伸了出来。”

红尘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人活着?!”

宋文远点点头,说道:“这要是换作平日里我早就吓跑了,可是那个时候我只希望还有人能够活着,急忙冲了上去,把那个人从尸堆里刨了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闷罐子!”

“闷罐子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但是他面色发青,唇色也是一片紫黑之色,和那满地的死人没什么两样。我一看他的脸色再搭了搭他的脉搏,便知道他这是身中剧毒,如今毒入骨髓,已是回天乏术了,只是不知为何还吊着这么一口气没死。”

“我抱着他大哭,一个劲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惨然一笑,说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出别人的毒手,那块他一直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帛书已经被人给抢走了,还连累了我们全村的人。他说完这些话,已经奄奄一息,临死之际往我手里塞了一块玉佩,就此咽了气。”

“闷罐子也走了,我彻底成了孤身一人。我大哭了一场,在尸堆里昏了过去,也不知多久才醒转过来,对着父母、乡亲们还有闷罐子的尸体连磕了几个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是否该给每个人都入土下葬,直接就昏昏噩噩地离开了村子。”

“我也不记得自己在山里走了多久,总之受了那么大打击之后,加上又饿又困,我很快就昏了过去。等到醒来以后,我已经被若风村上山打猎的猎户救回了村子里,他们问我叫什么,那个时候我的所思所想都是一片空白,竟然一时忘了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便索性把‘溪云’二字倒过来用,称自己为‘云溪’。”

“后来我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觉得没有让父母和村民们下葬实在是不妥。但奇怪的是,我连续在山里面找了好几天,始终找不到通往溪云村的路,最后居然还在山里迷路了,又是等到若风村的村民来把我救出来。”

“我就此心灰意冷,便不在纠结于此事,在若风村定居下来,委托村子里的人给我起了一间草庐,依旧以采药看病为生。那个时候我虽然只有五六岁年纪,但深得我爹医术真传;若风村那个时候又没有医生,我连续治好了几个病人,终于让他们相信了我这个‘小医师’是真材实料的,这才在村子里站稳了脚跟。”

“之后的事情,就像我和你们说的那样。我来到若风村两年后,村子里的水源先是受到了污染,而后开始慢慢枯竭。那个时候,有人饮了那污染后的河水中了毒,我被叫去给病人诊治。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喝了有污染的河水最多也就是闹肚子,又怎么会中毒?直到我去给那个病人把了脉,这才发现那个人中的毒居然和闷罐子死时中的毒一模一样。”

“我意识到事情变得不简单了,两年来我都没再让自己去想当年村子里的那件事。但是现在因为这个,我又被迫绕回了原点。我独自一人再次进山,想再试着找到溪云村的下落。而这次进山,我虽然没有迷路,却在靠近水源点的位置,陷入了一团突如其来的大雾中——就和你们今天一样。”

林逍三人神色一凛,齐齐坐直了身子。

“我在那大雾中转悠了许久,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有一侧的雾气忽然隐隐有散开之势,现出了一条林间小道。我当时只求能够离开那团雾气,哪里会去顾虑那条路到底会通向哪里。也不止走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暗,我才走到了那条道路的尽头,一座破败荒废的村子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正是我心心念念的溪云村!”

“我喜极而泣,在村门口连磕了几个响头,叩谢先人庇佑。我打算先回我原先的家里一趟,收拾一下父母的骨骸下葬。但当我再次踏入村子里的道路上,我却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之前我离开时并未收拾过任何人的尸身,原先在道路上的那些尸体,两年后应该要留有骸骨才对,为什么却空无一物,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我仿佛又陷入了两年前的恐慌之中,生怕自己回家以后也会找不到父母的遗骨。然而当我真的回到家了的之后,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我家的围墙上一直长满了许多藤蔓,原先我父母健在的时候,定时便会加以清理剪除。但是这两年村子里已经没人了,那藤蔓竟是疯了一般的猛长,从围栏上垂下,延伸到了地面,覆盖住了所有的尸体,将其包裹在内。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只树一样的妖物,就盘踞在庭院之内,张牙舞爪地对着我,甩动着它身上的藤条。”

“我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跑。那怪物却忽然伸出一条藤蔓,把我卷到了它的身边,举到了它身上那个囊状物的面前。我以为它要吃了我,心想小命休矣,不由得闭目待死。谁知过了半晌却丝毫没有动静,我忍不住偷偷睁开看向了目前的那个树囊,却发现那什么的藤蔓细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向两边移开,露出了一张青紫色的人脸——是闷罐子!”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却见那囊上的细枝又忽然合拢,我正要出声喝止它,也不管它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那细枝又倏然分开,却变成了另外一张我格外熟悉的人脸——那是我爹!”

“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树囊不断地张开、合拢,再张开、再合拢……里面出现的人脸也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我娘、村口的张大伯、村里的王铁匠、隔壁的吴婶……全都是溪云村的村民。”

宋文远抚摸着垂在他身上的那些藤蔓,脸上出现了一丝异样的笑容:“直到看完最后一张脸,我这才明白——我那些死去的亲人和好友们,正以一种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状态,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