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2)

湛临渊看见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慢慢流下两行眼泪,心中蓦地大恸,右手伸出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就是你,不管身在何处,是佛是魔,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寂空仿佛没听到一般,始终没有看湛临渊一眼,他抽出被握住的手,淡淡道:“你走吧,从此我是苏静棠,以后江湖再见便是陌路。”悲恸之下牵动内息,话刚说完,一道鲜血慢慢从嘴角流出,眼前一黑便即晕了过去。

湛临渊伸手接住他软倒的身体,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心中又惊又急,稍作探脉后即脸色大变,再不敢迟疑耽搁,将他拦腰抱起放上牛车,一路急赶向南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到一个小市镇上。这镇子又偏又小,只有零零落落几家商铺,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简陋的客栈。一个矮矮胖胖的白皮汉子迎了出来,正是这家客栈的主人,见来客仪容不凡,气质出尘,却偏偏穿着一身皱皱巴巴地破烂衣衫,赶着一辆牛车,不禁连连打量起来。湛临渊无暇他顾,见客店里狭小暗沉,没什么客人,便将寂空横抱在前迈进店里,触手只觉怀里的身体又冰又冷,心中甚是忧急,忙要来一间客房,扶寂空坐起,手掌贴在他后背上输送真气。约莫一刻钟后,见寂空呼吸略作平缓才暂时松下一口气。

客店老板送来吃食,湛临渊拿来一碗汤喂给寂空,见寂空还能下咽,心中甚喜,然而只喂进一小半汤便再也喂不进去,轻叹一声,只得作罢。他在桌前坐下,面对桌上饭食胃口全无,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寂空,不知不觉开始愣愣发呆。

窄小的房间内光线昏暗,寂空无半点儿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湛青的头皮下双目紧闭,睫毛密长,额间的朱红相印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笔直划过眉心,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既冷煞又妖异。湛临渊心头一软,忍不住想:他终于不是和尚了,就是不知等蓄起头发是何模样?想到这里心口不由怦怦直跳,忙收敛心神,转念想起进店时店老板看两人惊奇怪异的眼光,心道:我二人的模样还是太过扎眼,须得再去买些衣物来改装一番。

见窗外天色尚未黑透,便嘱咐店家不可打扰,悄悄出门而去,过不多时便带回几套衣衫和一顶青布斗笠来,这些衣衫虽然普通但比身上穿的农家旧衣要好上很多。他本想买辆马车来替换之前的牛车,但这镇子实在太小,竟连个车马行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苦笑作罢。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湛临渊换上一身鸦青色长衫,头戴儒巾,脸上再抹黑几分,果然看上去顺眼普通一点儿,又给寂空换上一身黑布衣裳,戴上斗笠遮住头脸,便准备动身上路。

转到后院去拉牛车时,见后院草棚下养着一匹马,旁边停着一辆又破又旧的马车,询问得知正是店家所有,顿时大喜,忙拿出银两示意买下,老板见他出手阔绰,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

待坐上马车,湛临渊才发现这马车又破又小,边角磕磨得厉害,车厢内四处漏风,那匹马也是又瘦又老,他出的价钱能买下十辆也不止了,难怪那店老板殷勤备至地恭送出门,临走还赠送上不少吃食,他出身名门世家,自小锦衣玉食,银钱丰足,钱多钱少从不在意,何况这辆马车要比牛车好上不知多少倍,于是微微一笑,驾着马车急驰而去。

两人避开大道城镇,专挑不起眼的偏僻小镇住宿吃饭,一路上倒也没碰见几个武林人士,偶尔看见一个也远远避开,从不碰面。如此走了数日,寂空始终昏沉不醒,偶尔睁开眼睛,目光茫然无神,人事不知,初时还能吃下几口汤食,后来却牙关紧咬,再不能下咽,湛临渊心急如焚,只好每日为他输送真气,但效果甚微,寂空的伤势还是日渐沉重,脸色一日比一日蜡黄。

这日,两人在路边的一个搭着草棚的茶汤铺子前停下打尖,湛临渊将马车小心停在避风处,独自一人走向草棚子准备胡乱吃上几口再即赶路。一进草棚不觉微微一愣,只见草棚东南角坐着三个人,一色的月白衣衫很是显眼。三人见有人进来目光向这边扫来,见是一个满面风尘的赶路书生,也没在意,转回目光又自顾自地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