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智哥儿订亲(全文结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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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时时有候着她用的信使,见信出来,就藏于怀中,上马星夜去送给赵赦。赵赦带着家人和世子分手,就此陆路返京,便衣并不招摇,做进京前的最后一次游玩。

信使打听着奔出十几天,寻到赵赦住的客店。王爷不在客店里,他到一处住下,就和真姐儿、孩子们出去逛集市。

驻守店里的家人领着信使到街上,出门没多久听到打斗声,还有孩子“好哇”地喝彩声,家人露出笑容:“就在前面。”

集市上人不少,这打斗的围观人堵住街道。走几步,就见到满面笑容的两个随从漫不经心地站着,再往围观人群里,也有随从。

“让开,我们进去有事情。”信使和家人用力分开人群,两个人嘻嘻笑起来。场中智哥儿飞拳踢脚,正在和三、四个孩子打在一处。

这些孩子身着破衣烂衫,是当地的乞丐小孩。“当当当,当当当,”旁边有一个双手各摇着一个拨浪鼓,发出当当响声的更小孩子,是赵佑的儿子赵晋。

“五叔打得好,五叔加油,五叔揍他!”这是赵晋起劲儿响的声音,一听就是一个优质啦啦队。

这是在一处庙门前,这个庙在城里,不太大,庙前照例有几级台阶。赵赦只着普通布衣,和男装的真姐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台阶上,都有笑容看着小儿子和人打架。

晋哥儿奶声奶气的声音,比这里的人声拳脚声还要响:“五叔小心!”他卖力地喊着,双手更用力摇着拨浪鼓制造噪音,一个人的动静比几个人都要大。

有几个挤出来的乞丐孩子看到他,再看几个人都打不过赵智一个人,他们挤一挤眼:“看这个小孩。”

大人们全退后,新来的这几个觉得这两个穿着光鲜的孩子,并没有大人陪伴,看上去应该是偷溜出家的富家小公子。

“怎么和他打起来?”一个看上去为首的小乞丐问道。在他身边拖着鼻涕的乞丐道:“王小五偷他的钱没偷到,他手脏弄上他衣服,他就不答应。”

小乞丐不敢相信:“就为弄脏衣服打起来?”又一嘴鄙视:“王小五向来吹自己手脚快,这一下子没得吹!”

瞅一眼还在尖叫助威的晋哥儿,对他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犯馋的看着:“咱们去打那个小的,抢他的金锁,要他的腰带,还有他的簪子,看上去是块好玉。比鲁财主家的,都好几分。”

几个人摩拳擦掌,一脸坏笑:“走。”拔腿就对着赵晋奔去,晋哥儿人小腿软,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双手拨浪鼓也不摇了,瞪圆眼睛奶声奶气变尖声:“拿下!”

几个随从不等他说,早就从人堆出来。他们是跟着赵赦出生入死,上战场也来得的亲随。对付几个小乞丐,只伸手一拎,不等他们明白过来,已经被拎在半空中。

“啊啊,放开老子,老子要杀了你们!”为首的小乞丐大声咒骂,随从们嘻嘻哈哈笑起来:“你想当我老子,这辈子没指望。”

信使来到王爷面前,躬身一礼呈上怀里的信件,赵赦接过来就展开,和赵小毛头碰头看起来。赵小毛嫣然:“表哥,我只想知道江阳王是什么心思?”

“早就给他说过,老子不是嫁一个软弱女儿过去。”赵赦把信丢给赵小毛收起来,对着还在打斗的智哥儿道:“行了小子,还有完没完。”

赵智先是恼怒他们弄脏自己和晋哥儿衣服,弄脏小王爷衣服可是件不得了的事。这一会子打得痛快,流出一身热汗正觉得舒畅,听到父亲发话,百忙之中应道:“是。”

他是小王爷之尊,又进了学,每天学的不仅是诗书,还有民生疾苦。对穷人原本有同情心,今天遇到顽劣的小乞丐,不偷就要抢,赵智小脾气被弄上来。

原来他打人,还觉得胜之不武。到几个人一起上来打他,智哥儿火了,不客气地打起来。见到他们去打侄子,又有父亲发话。智哥儿当下用力,见一个小乞丐劈面一拳过来,那拳头脏兮兮,不知道上面是泥土还是灰迹。

想用衣袖挡着手,为着路上好行走,身上是件箭袖衣服不是长袖。刚才一直打到现在没有拿下,是赵智嫌他们太脏不愿意碰。此时要速战速决,用两只手臂夹住这只拳头,使了使力,“咯吱”几声脆响,这只拳头齐腕而断。

当乞丐的小孩平日时挨打是常事,他受得苦没有痛喊,只用力咬住嘴唇,额头痛出冷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别的小乞丐吓了一跳,手脚有些瑟缩中,赵智一步迈过来,当胸一脚踹出去一个,直飞到围观的人身上,直撞到那个人痛喊一声,摔倒在地。撞人的这个小乞丐落到地上,脖子伸几伸,一口鲜血吐出来,一半落在他自己衣前。

“杀人了,报官啊,有人杀人了!”余下的两个拔腿就跑,不忘放声高呼。围观的人轰然一声散开几步,再见智哥儿,正颦着小眉头,低头在看自己的鞋子。

脚上鞋子是石青色竹林兰花的丝履,是二嫂倾城为他缝制。倾城针线活计不错,是智哥儿仅次于母亲和两个姐姐后面喜欢做活的人,现在他一只腿站着,稳稳提起另一只脚,好似卖弄功夫一样,只微伏下身子,把脚快拎到眼睛上面去瞅灰尘。

散开的围观人中,还没有走的喝一声采:“好!这小公子功夫不错,腿扎得稳。”跑开大喊“杀人了”的两个小乞丐见到,傻了眼有一会儿忘了喊。

赵赦和真姐儿忍俊不禁,看着儿子小眉头更皱,对着脚上的灰尘直直的看着。“五叔,我给你擦擦。”晋哥儿跑过来,奶声奶气递过他的帕子来。

“你擦擦自己鞋上吧,”赵智对侄子看一眼,觉得他的鞋子更不能忍受。那鞋上,不仅有灰,还有晋哥儿路上吃糖人儿滴下来的一块糖渍。

赵晋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提起来。脚刚提到腰间,另一条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赵智更皱眉,单脚往后面跳开两步:“又弄脏了。”

“哧啦”一声响,随从们手提着的一个小乞丐衣衫碎开,从衣领子经背上一直裂开到腰间。小乞丐落地,贼心犹不死。见晋哥儿坐在地上正试图爬起来,他笔直冲过来两步,到他面前弯腰伸手揪他金锁,还想捞一笔再走。

小小的晋哥儿站起来,劈面有模有样的打出小拳头,那拳头肥肥白白,带着几个微涡,击打在乞丐面上。

“啊!”乞丐只觉得鼻子剧痛,双手来捂,有一股子血流出来。听身边有人喊一声:“好!”赵赦对孙子笑:“你小子怎么会了!”

这孩子太小,还没有学过。

晋哥儿对着祖父笑逐颜开奔过去,张开自己的小手:“祖父和父亲过招,就是这样的。”赵赦哈哈大笑:“好小子!”

没人理那乞丐,他掩着鼻子逃开,没跑几步就见到有带刀的捕快推挤而来,并大声吆喝着:“都不许走,怎么回事?”

小乞丐向来怕捕快,不过他今天想想自己有理,就是刚才抓金锁,也可以解释成要逃走,被他挡住路。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回身指路:“官爷,就是他们,他们杀了人。您看王小五,还睡在那里动不了。”

这手一指,咦,人呢?王小王当胸挨了一脚吐出血来,见情势不对,挣扎着溜走。

官差一把抓住他:“过来,”没有走两步,两个青衣大汉拦住他,从怀里取出腰牌亮一亮:“京里的大人带着公子游玩,被乞丐冲撞才动手。几位,请验腰牌。”

腰牌上写得清楚,是京里的将军。捕快们伸头看昂藏七尺的赵赦,他虽然是布衣,只站着就带着龙行虎扑之势,这气势,除了将军们不会是别人。

赵赦不理这些捕快,他带的亲随全部是五品将衔,随便出来一个就行。他只抱起孙子,看看那几个还在随从手中拎着的小乞丐,喊一声还在为衣服弄脏别扭的儿子:“智哥儿,你自己处置。”

赵智稚气的面庞上,眉头锁得好似大人。随从拎着小乞丐到他面前站定,赵智哼一声,声音里稚气十足,也有威势十足:“人穷志不应该穷,有力气偷抢,不如花力气养活自己。”

小王爷当街教训乞丐,见他们一个一个露出可怜的表情,又心生同情。接下去道:“以后再让我见到,就送你们到官府。”怀中取出小荷包,荷包里装的有金瓜子,倒在手心里十数颗扔在他们脚下:“把这些,给被我打伤的人,抓几剂跌打药,好了别再干这个!”

“多谢小爷。”乞丐们见官差都低头唱喏,原以为今天要有几顿好打。见金光灿灿还给金子,一起大喜道谢。

赵智挥一挥手:“放了他们。”随从们手一松,乞丐们摔落在地,顾不上起来,先去争抢金子。“我的,这是我的。”差一点儿,又要大打出手。

“父亲,我处置完了。”赵智来到赵赦身边,对他恭敬的回话。赵赦微微一笑:“那我们回去,让你和晋哥儿好换衣服。”

一听换衣服,赵智来了精神:“是。”晋哥儿抱着祖父的脖子:“祖父,我要换昨天新买的衣服。”赵智撇嘴:“你是男孩子还撒娇。”晋哥儿反驳道:“五叔,你昨天对祖母……”又想到出门前交待过,祖母现在是男人不能当街乱喊祖母,晋哥儿拍着小手嘻嘻几声,下面的话就没有说。

围观的人中又走出一部分随从,足有十几人。还有一部分没有出来,还是暗中跟随。捕快们见到这一行人气派这么大,又给不少赏钱,点头哈腰反而给他们开了路,再道:“有人去衙门里禀报,大人肯定要来拜会的。”

离客栈不远,没走一会儿到客栈里。早早有人回来吩咐备下热水,丫头和奶妈们送赵智和晋哥儿去洗澡。赵赦坐下来给明华回信,真姐儿研墨,再看着不时添上几句:“让她不要大打出手,”

“该大打出手的时候,就大打出手,”赵赦回真姐儿,不过还是加上:“小毛母亲担心你不斯文。”

真姐儿低低地笑,手扶着墨锭磨几下,又要加一句:“让她少吃凉的。”赵赦停笔对她瞅着,似笑非笑:“你来写,表哥指使你。”

“你加上吧,我不就叮咛几句。”真姐儿催着:“别偷懒,”王爷再加上这一句,自己提笔写完,一句一句念给真姐儿听,真姐儿笑得花枝儿乱颤:“难怪不让我多说,表哥你叮嘱的比我还罗嗦。”

赵赦也笑:“你都说完了,我就得写上是你说的,那我说什么?”房门外传来轻轻几声敲,再有赵智的声音:“父亲,母亲,我进来了。”

“进来,”赵赦把信塞到真姐儿手上:“拿去吹干,让来人就送去。去吧,这事儿交你最喜欢,你的宝贝女儿,你指不定又要塞上私房。”

赵智进来,见母亲对着父亲笑:“我的私房,王爷不许管。”过来抚一把智哥儿,真姐儿笑着出去。

王爷坐正了,来看小儿子。他发上湿漉漉,只是不滴水。因为有水,更显出乌黑的头发,再衬得他面庞晶莹如玉,又微有热水里出来的红晕,不似玉童也似金童。

新换的一件玉色长衫,是灵芝仙果的暗纹。从来爱系白玉带,喜欢无瑕水头儿好的。这个孩子最随赵赦的,就是修饰整洁。

赵赦招手:“过来。”赵智走过去坐在他下首的椅子上,椅子高他身量儿还矮,还只算是孩子一个。

垂着腿,双手还是笔直放在大腿上,带着一丝不茗的神色,略抬双目看着父亲。

赵赦打心眼儿喜欢他,他和几个孩子又不一样。佑哥儿是第一个孩子,虽然天真,也不容许他太过。佐哥儿放纵太多,父母亲都因为他陪伴祖父母而处处疼爱。到两个小小毛儿,女孩子原本就是家里的娇客,娇宠胜于两个哥哥。

而面前的智哥儿,是赵赦自己带在身边,处处注意处处小心。这孩子一样生得好,从会说话时,每晚是父亲自己教导,没入学就会不少字,用赵赦自己的话来说,小小毛儿一个出嫁,一个要出嫁,这一个孩子,是仅次于小毛的人。

祖父都疼孙子,赵赦这个对于每一个孩子都疼爱的人,对小儿子和孙子一样看待。

他和颜悦色地问赵智:“今天和人争斗,有什么想法?”赵智想一想,如实地道:“那只是些乞丐,他们生活无着,居住无室,已经足够可怜,儿子不能再下重手。”

“你也知道是乞丐,”安平王含笑再问:“你后面又给钱,为父真是看不明白。”赵智诧异地看着父亲,他眼中认为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就是父亲,居然不明白。赵智虽然小,有时候也懂赵赦的机锋,有些陪笑:“父亲是认为我不对,还是认为我不该踢伤了他?”

安平王沉声道:“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人,他对你无理一目一声都不行,何况是行窃在前,不服在后。你就是杀了他,也不值什么。我只是问你,后面又给他钱,你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钱,很穷才去当乞丐,我踢伤了他,要是不给钱,他没钱看病会得病,或许会死去。或许他没钱又会去行窃。父亲,我要杀他早就杀了。父亲平时教导要爱护百姓,我是教训他们,让他们下回不敢再如此。”赵智如实回上自己心里的想法。

安平王满意的点一点头:“你这是实话,不过智哥儿,依我来看,你今天做得不对。”赵智笑眯眯:“父亲请说。”

“你也知道他们穷,你也知道要爱护百姓。你出手教训,是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他们是穷人,你给钱也好,出手教训也好,能让他们明白过来?”王爷说着,习惯性的板起脸:“而且你是为父的小儿子,在街上和人争斗,要是有个闪失,不是让父母亲担心的事情。再说你这事情做的,半点儿好处也没有。”

赵智听过父亲说诗词,听过父亲说兵书,今天的谈话,他觉得新鲜。一新鲜,赵智就来了精神,有些雀跃:“父亲请说,以后再遇上这样事情应该如何?”

“你是千金之子,这不是在咱们的封地上。就是在咱们的封地上,你也不需要自己出手。让你学功夫,一是强身,二是不能坠了咱们家的威名。街头上打伤几个小乞丐,这算什么!”赵赦说过,赵智想想也是,他小面庞有些泛红,跳下椅子垂下头:“儿子错了。”

安平王疼爱的看着小儿子:“错,人人会犯。以前也对你说过,大错不可以犯,我看你还能记住。今天说的小错,鱼龙微服人人可以欺之,你如今只是一个寻常行路人,遇上过不去的麻烦,再出手不迟。只为着弄脏你衣服,这不必生气。”

“是。”赵智再垂头答应一声。

“你既然出手,又行教训,他们又是穷人。你可记得,你大哥还在招兵。这些人出身贫寒,以后不乏好汉子。这是你该收买人心的时候,你只洒一把金子,骂上几句这就完了?”赵赦微微而笑:“儿子,以后不要白出手!老子教你功夫,是让你这样浪费的?”

赵智有些明白,嘻嘻而笑抬起头来:“父亲当时不教导儿子,有一个小子功夫虽然不行,挨打倒是骨头硬。”把自己手抬一抬:“这不,硌伤了我的手。”

“这不是咱们封地上,你息息性子少惹事儿。天生这爱干净,几时送你军中去,遇上连天大雨泥里滚爬,让你小子干净不起来!”赵赦含笑骂儿子:“在街上,老子要给你留几分面子。小子,你以后知趣些。”

赵智嘿嘿:“好!”真姐儿在外面听到最后几句,也唇边有笑。推门进来劝道:“智哥儿才进学,还是个孩子,表哥你呀,认真拿他当大人看待。”

“母亲,父亲说得对,我爱听父亲说话。”赵智护一护父亲,真姐儿嗔怪他:“我说话,你又来插口。”

“祖母祖母,我洗出来了。”后面又来一个插口的,晋哥儿头发滴着水,只着小肚兜,光屁股露着小**,颠颠儿的跑来:“看我的新肚兜。”

房里人都笑,晋哥儿来到祖父身边,神气地挺一挺滚圆的小肚子:“祖父快看,姑姑给我作的。”

赵赦一手抚着赵智,一手拍着晋哥儿圆滚滚的小肚子:“你这是西瓜吧?”晋哥儿更神气活现,手拍着小肚子:“祖父,这是大香瓜!”

再转着头问真姐儿:“小姑姑几时回来,她最爱吃大香瓜。”赵赦看着孙子提宝华,他也对真姐儿道:“这孩子,我现在想想,不该答应她去。”

“她就要成亲,让她单独玩一趟才什么,再说不是和别人。”真姐儿是支持女儿单独和章四去章家。赵赦道:“她说的全是傻话,什么要看到章家满意才肯嫁。这和章四单独去一回,不满意也只能这样。”

真姐儿笑起来:“表哥你想女儿想得太过,女儿心思也想不起来。宝华是你的娇娇宝贝儿,她自幼受教导,不是心里情愿这亲事,怎么会提出去章家看一看。”

“说得也是,我是太想她了,明华嫁得远,幸好宝华可以留下。”赵赦自己拍着额头轻叹,想一下明华,又想起来真姐儿才说的话,王爷取笑道:“表哥的娇娇宝贝儿,只有你一个。”

晋哥儿把这话听在耳朵里,他十分的不解。见祖父母在说笑,他过去手拉着赵智小声问:“五叔,宝贝儿一向不是只有我?”

赵智道:“是几时的事情?”晋哥儿委屈起来:“怎么,又不是我了,”赵智才要哄他,晋哥儿又咧开嘴一笑:“五叔,也不是你。”小脸色上有得色,当然晋哥儿自己不知道这叫得意。他只是觉得应该这样仰起脸来笑:“不是晋哥儿,也不是五叔叔。”

赵赦和真姐儿听着这些话笑,晋哥儿认为这笑是夸奖他。见祖父母显得很亲热,晋哥儿再摇一摇赵智的手:“五叔,晋哥儿没有宝贝儿,你当我的宝贝儿吧。”赵智带他到房中,从床上拿出他的布偶塞给他:“给,这个是你的宝贝儿。”

房中玩笑着,赵赦和真姐儿挂念的宝华,此时已经到青海。由黄河往上去,看了奔腾咆哮的源头。奔着雪山一直去,来到茂密山林的山脚下。

这样的旅程,让宝华喜笑颜开。章四公子在山脚下让人停下来,手指着远远的雪峰道:“就是那下面,是我的家。”

“很冷的地方?”宝华好奇地看着。章四公子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有你在,就是日头。”宝华装着听不到,见山路在前,用力打马:“驾,”她身后是一百名桃花兵,这是真姐儿挑出来,一部分给了明华,一部分给了宝华。

今天只有一百人跟来,再后面的,是一千人精兵,这是世子赵佑一定要安排。而且沿途各州县,都有世子手谕,让他们好好接待郡主一行。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一天一报,把郡主的行程报给王爷和世子。章四公子对着这些兵微微一笑,拍马赶上宝华。

行上几天,只见谷地渐入下去。山林树木中,不时有野生动物奔驰。遇到人有立即奔开,也有呆呆站在绿树下,只看着不动的。

“有趣,和我在家里养的小鹿儿一样。”宝华不让人射猎,只图着好玩。红花紫花黄花遍地,夹在红叶绿叶黄叶白果中。

晚上露营,火光团团围住避野兽,章四公子吹起横笛,在山林间袅袅随月,飘然而行。这一晚,笛声起来,宝华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面庞上流露着笑容,轻声道:“要是父亲在这里,可以请他月下舞剑,我父亲的剑法,是人人佩服的;要是母亲在这里,可以请她说一段故事,母亲会说许多优美的故事,我和姐姐曾听着故事入睡。”

笛声原本是悠扬的,随着宝华的话一变,有思念之情。宝华轻轻一笑:“你刚才的就很好,不必变过来。”

月光在山林,是幽静的皎洁。不知何处有筝声响起,先是三声拨动,打断笛声。一行护卫“唰”地一下子拔剑站起来。章四公子停下笛声,淡淡地道:“我五弟。”

“请他出来,”宝华目不转睛看着章四公子,他面目宛如玉石雕成。父亲和兄长全是美男子,不过他们儒雅斯文,又健壮的美男子。而章四公子是单薄,有时候感觉会随风而去的灵动之美。

这个人,很少提及他的父母家人。就是提亲,也全是他自己。宝华一定要到他家里看看,才觉得放心。

五弟不是吗?宝华觉得再没有比自己的五弟赵智更孤拗的人。那么爱干净,又很不大像个小孩子。别的小孩子全是玩得一身是泥,智哥儿也玩,不过大多数时候,更愿意捧着他的书,不会认字的捧着母亲的画样子,父亲的画册看,是个人要夸他稳重的那一种。

她笑得梨涡深深:“他和我五弟是不是一样?”章四公子忍不住一笑:“他不愿意出来,没有人能让他出来。”

筝声一变,有嘈嘈之音。章四公子悠然:“出来了。”护卫们敏感地脚根一转,身子转开,眼睛齐盯着一处。

浓郁得看不清的黑暗中,有一个人沐浴着光泽往这里来。他手中没有灯笼,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一袭白衣,面色苍白,手中提着一把出鞘的宝剑,这剑身水汪汪似水流动,把他全身照亮。

宝华出神地看着,想起初见章四公子第一面时,他就是这样,面色苍白一袭白衣,身边有飞花落下,有娇童相随。

章五公子随身只有一把宝剑,那神态那冷淡,和初见的章四一模一样。

“哎,我在这里。”章四公子低声对宝华取笑,宝华对他嫣然:“我知道。”再回头看前面,章五公子眼中迸出古怪的神色,紧紧地盯着章四公子和宝华。

侍女们喝斥一声:“见了郡主,快快行礼!”宝华郡主不以为意,摆一摆手:“不必。”手指一旁织金坐垫:“请坐。”

天地间有银光一闪,章五公子手中有如碧泉的宝剑,随风舞动起来。护卫们一拥而上护住宝华:“保护郡主!”

“不必,”宝华再说一声,这个人是来舞剑的。昔日公孙大娘舞剑,有诗人为她作歌。章五公子舞剑,宝华只是微微地笑。

她侧头去看章四公子,章四公子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我们家的人,全是气量窄的。”这话一出来,如皎龙如落花的剑光立即停下,章五公子气得脸通红,可以看出来他很想装着清高不在意,不过他的身子微微颤抖,面上不仅是火光的红,而是气成这样。

既然他不是客人,宝华偏过头,只和章四公子说笑:“我父亲常说,剑是兵器,不是用来玩的。兵器就是杀人的利刃,不可以做别的用途。所以天底下用剑的人,只有我父亲剑法最好。”

手中掂着一个树枝子向火的章四公子轻轻笑起来。

没有人看章五公子,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不过这一夜,宝华睡得有些不安稳。被人请起的时候,她走进帐篷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章四公子面上看去,见他神色如常,浅笑而有生气,这才放下心。

傍晚时,他们来到章家。月光初上,洒在开满山花的山坡上。宅院依山而建,大红门正对着山坡下。可见山后飞泉流水,冲入山下。整个宅院上,有薄薄的雾气,看上去很是神秘。

几个书生跪在门前正在求告:“我们虔心向学,千山万水而来。”那大门内,好似再没有人。

章四公子对宝华一笑,上前举手叩门,几声响后,有白衣童子出来,迎出章四公子,大门重又关上。

宝华的丫头道:“郡主,这里人好生无礼。”宝华还是玩味的笑容:“且看看再说。”

话音刚落,乐声忽起。有笛声有筝声有琴声,乐声中如对大宾。大门轻轻拉开,两队白衣人好似仙人,踏着乐声迎出。

左边一排,全是白衣少年,章四公子排在第四位;右边一排全是少女。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冷若冰霜,目不斜视。

为首的一个少年,看上去比章四公子要大,一揖到地,朗朗道:“奉家主之命,迎安平王之女宝华郡主。”

月光由山花移到宝华的笑容上,出迎的人笑得不带半分烟火气,宝华郡主笑得可爱又亲切,吩咐身后人:“取座椅来,这里月光不错,我就在这里见他。”

章四公子对她眨一眨眼,宝华比较一下,只有他才是有生气的。宝华现在知道展先生气质如仙,是怎么得来的。这里的人,只怕全餐风喝露水。

门外求学的几个书生,羡慕得眼珠子都要出来。凡人出世,很是吸引人的眼珠。

曲柄绣凤的华盖撑起,下面安上绣牡丹花的座椅,宝华郡主安然坐下来,对着两行还是仪态如仙,不过有些发呆的少年少女微笑:“请你们家主出来一述,这里月好花好,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笑得,好似明珠有光,又似宝玉流动。长公子愕然一下,还是有礼地道:“容我回去禀报。”

“取蜜酒来,取我的玉杯,我要破破俗气。”宝华刚才只往里看一眼,就见到雪洞似的庭院,也许是月光照得处处银白,也许是白石镶嵌得到处无暇。这无暇中,只让宝华觉得了无生气。

小时候爱看的仙人,就是这样的住处?宝华怀念家里,怀念父母亲、兄弟姐妹一处的热闹。还有晋哥儿,他现在会跑了,吃饭站在桌子上洒得到处汤水,也让人怀念。

悠悠月下,坐着美丽的郡主。她手执碧玉酒盏,盏中是鲜红色的葡萄美酒。在她膝下山花上,坐着唯一没有跟进去的章四公子。唇边是他的横笛,正吹着欢快的笛声。

一个人专心地看山花想家人,一个人专心的吹横笛看宝华。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内飘飘然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年届古稀,须发银白,这里山风凉爽甚至有些冷,他还是手轻舞一把芭蕉扇,麻衣在身,脚上麻鞋踏着山花出来。

章四公子住了笛声,跪倒在地。宝华也站起来,把酒盏交到别人手上。对来人打量一下,这才上前去行了大礼。

她双膝跪下,诚恳地道:“请恕宝华无礼,这外面还是舒服些。”章夫子含笑,他的笑也是清冷的,扶宝华起来,再对章四公子叹道:“痴儿,你自去吧。”

只这一句话,他转身慢慢回去,行到大门台阶上,又回头道:“安平王是人中龙凤,我辈山人,纸上谈兵耳。”

大门缓缓合上,拜在地上的章四公子这才站起来。从来不爱变色的他眼中蓄满泪水,对宝华带泪一笑:“你还要看什么?”

宝华取出帕子,犹豫一下,给他拭去泪水,用好听的声音问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成亲后不仅是有我,还多了父亲母亲姐姐哥哥弟弟和晋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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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家的人,是人人隔着一层。

“这算是你的嫁妆吗?”章四公子问出来。宝华扑哧一笑:“我几时对你说过,要把父母写在嫁妆单子上?”

章四公子握住她的手,月华下看上去,深情款款:“你的嫁妆是你的家人,我的聘礼是这满山的月华。宝华,”他轻声求恳:“我喜欢你温暖的家。”

宝华再扑哧一笑,又板起脸道:“难道你不知道,父亲意欲染指你们章家,才写信让你们来求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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