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吹了的亲事(2/2)
“宫中的毒蛇是怎么一回事?琉兰还小,而且常和你相伴。你是我的孙女儿,长平是我的外孙女儿。虽然说孙女儿比外孙亲,可在我有生之年,只想看到你们都好生生的过得好。”伍老大人直到今天才表现出痛心疾首,他一只脚顿地:“长平的事情,是我平生耻辱!”
伍云卿把腰再弯得下去不少,不敢看父亲的脸色。对外面来说,长平郡主的亲事,是伍家人人喜欢;对于妹妹伍侧妃来说,她到现在深恨娘家不帮忙。唯独伍云卿大人知道,出了这件事情以后,他背地里受到父亲多少苛责。
“祖父,是那个丫头……。”伍琉离绝望地不顾长幼,打断了伍老大人的话:“长平的事情是她挑唆,她亲口对琉兰说过是她所为。祖父您问琉兰,在观音院里……。”
伍老大人怒目而视伍琉离,一直瞪到伍琉离不敢再说下去。他才冷若冰霜地道:“原本想把你给清源王,这是一门好亲事!不想你三叔的女儿福气大,入宫后一直恭顺贤德,先皇后去世后,伍氏一族终于又有了皇后。果然,一人福气大了,别人就要折福!你做出这样小儿女斗气的事情,实在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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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人腰板儿挺得笔直,历数自己的家事和朝野上下如数自己的手指头:“齐贵妃以此为由,不给清源王纳伍氏为妃。我也觉得宫中日子难过,怕你是个没福的,转而为你寻几家王爷。霍山王府里有你姑姑在,一向还好,不知道今年是撞了什么!
再寻灵丘王,听说他战场上受伤,像是不会再有孩子。满朝中数来数去,只有安平王新封王爷,人也不笨!”
这个经历三朝的老臣,对赵赦下了这样一个评论,也算中肯。
伍琉离咬着牙,呆呆地听着伍老大人那虽然难听却剖析得一清二楚的话:“灵丘王的几个儿子我看过又看,与你实在没有缘分。那就为你寻安平王吧,你能站得住脚根,以后你表姐在宫中,你在外面,不是遥相呼应。”
伍老大人说到这里,已经是大摇其头。伍琉离生长在伍家,是颇随他们家的门风。当下咬牙忍羞道:“祖父,孙女儿理当听长辈之命许亲。要是几个月前,祖父还没有对孙女儿说的时候再有改变,孙女儿也没什么。”她轻泣了起来:“后来说议亲事,孙女儿已经把王爷当成以后的……孙女儿自小守闺训,好女不适二夫。祖父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要是沈姑娘说了什么以致于王爷生了我的气,祖父,我愿意去给她陪个礼去。”
“现在说这些话全晚了。”伍老大人哼了一声:“为你好,这亲事吹就吹了吧。好在我们做事隐密,并没有别人知道。也好在安平王做事也隐密,”伍老大人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再接下去道:“也没有告诉别人知道。为你好,留着些身份,再给你许别人吧。”
皇帝一人之下,就是诸家王爷。除了太子和几位封亲王的皇子,放眼望去,唯有三位异姓王金光闪闪,闪闪夺目。
又年青又英俊又自己封王不是依靠的家人传承,赵赦就更吸引人注目了。
母亲赵老夫人为他早早订下亲事,这在别有企图的人眼中,这有何妨。以前不知道订的哪一家,现在知道了而且就在京里。真姐儿其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真姐儿不在,安平王只能重述亲事。王爷要述亲事,不能前面找一个民女,后面再找一个民女,他又没有找民女的瘾。真姐儿要是不在,赵赦挑亲事,也只能是那几家。
伤心难过的伍琉离哭得泪眼模糊,泪眼中看不到眼前的家人,只看到赵赦虎背熊腰的身影;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哭声以外,再响起的就是赵赦朗朗的说话声。这是伍大姑娘在宫中听到的,她和赵赦王爷,还没有交谈过一句。
这难得的一桩好亲事,就被伍大姑娘自己给搅了。她到这时候才想明白,赵赦不是一听到皇后一族,就会急急地订下亲事来。
伍老大人不理会孙女儿的哭声。他有兄弟三人,三弟的女儿入主中宫,二弟家里没有女儿却有好几个儿子。身为族长的伍老大人,又要当官又要管理族人,对于一两点哭声是不放心上。
“云卿,把王爷的回话再对我说一遍,我细咀嚼一下。”伍老大人闭目养神状,伍云卿应一声:“是。”上前一步道:“我去他府里对他解释登高的事情,是外甥项林所为,与琉离无关。王爷说,亲事由赵老夫人订下,他常年在外不能尽孝,唯有依从这亲事算做他的一点孝心。成亲后,由赵老夫人也不会冷落妻子,以免伤赵老夫人的心。”
伍琉离越听越哭,出身可以决定不少,可也不是全部。伍老大人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赵赦的话想了三、四回,才沉着声音道:“他刚入仕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这是一个聪明人。可惜呀,那时候他就订过亲事。”
真姐儿是一出生就把赵赦霸占住,让别人全无办法。
“祖父,王爷虽然这样说,如果沈姑娘有病有灾,与别人无关,这他又有什么办法?”伍琉离是咽不下这口气。真姐儿对上长平,她就没有逆来顺受过。当然和某些人眼中的言语犀利,一点儿情面也不给别人留是两回事。
伍琉离不喜欢真姐儿,多是长平郡主到处诉说的。如何飞扬跋扈,如何不知事体,如何觉得自己攀上了枝头就眼里没有别人。然后是长平郡主的远嫁,身为伍家的人,伍琉离虽然也不喜欢长平郡主的一些言行。可是冲着表妹,她就表现了一下。
很正常的一些小姑娘斗气,宫中天天有,民间处处闻。只是放在安平王府的真姐儿身上,赵赦选择了护短。这里面有别的成分,也有发赵赦自己的私意。安平王一步一个脚印封了王,做事更谨慎,不意味着他不报以前的旧仇。
伍老大人懒得再和自己的孙女儿多说,只是一句:“回去自己好生呆着,你的亲事再议吧。”这言语中,与刚才时有的嘘唏不同,少了一些语重心长,重新是他平时说话发号司令的冷酷。
目光闪动着的伍老大人面色严肃,带着不想多说一个字的表情。
走得跌跌撞撞的伍琉离,心碎在自己的英俊丈夫富贵头衔的梦中。
房中余下伍老大人和伍云卿父子。伍老大人还是坐着不动,伍云卿还是恭恭敬敬的欠身子站着,随时听着父亲要说什么。
“赵赦!实在狂妄。”伍老大人重新给安平王下了一个结论。伍云卿则道:“他会用天时地利,也会用人和。”
伍老大人眼睛里露出针尖一样的光芒,这针尖直直的,似乎要刺到赵赦心中去。“本来以为这亲事手到擒来,我的嫡孙女儿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就是以前有些嫌隙,也可以消除,以后成为一家人。”
“父亲,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论女人,他只比别人多不比别人少;论银钱,西北那地方常说不好,因此赋税比霍山王和灵丘王处要低;论兵马,他又是一等一的。这个人与我们没有什么关联,不能让人安枕睡眠。”
伍氏父子对赵赦都是一个看法:不让人安心的人。伍老大人以慢慢悠长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一次谈话:“看看再说吧。”
窗外秋雨淅淅下着,伍云卿走出房门来,见秋风寒冷更甚于早上,回身为父亲仔细理好门帘,不让有一点儿缝隙存在,这才沿着长廊往自己房中走去。
秋雨从来连绵不断,真姐儿在家里少出去。想起来自己投壶从来不中,让红笺弄了一个壶来,又弄些箭来在房中练准头儿。
有客来,陆姑娘又踏雨而至。真姐儿正拿着几支箭投得痛快,见她进来先是嘻嘻一笑:“请坐,我一会儿就好。”手中还有三枝箭,真姐儿一枝,两枝,三枝投得飞快,然后拍手自己笑:“不错不错,离壶近了。”
陆姑娘好笑,对地上箭看。见箭头上金光闪闪,就拾了一枝子在手上,仔细看了看,不无艳羡:“这箭头上涂的,是真金吧?”
应该不是黄铜,黄铜虽然也亮,颜色却有分别。红笺去倒茶,绿管弯腰拾箭。见陆姑娘这样说,接上话道:“这是王爷的箭,当然是真的。”
陆姑娘正在看这箭做得精致,从箭羽到箭头,都能看得出来制造的时候是下了功夫的。听绿管这样说,把箭送到真姐儿面前去问她:“这是一个字吧?”
“是的。”真姐儿回答她道。把箭接过来在手上,摩挲着那小小的“赵”字,笑容满面再递给绿管:“给表哥送回去,明天我在书房里投,请表哥帮我看准头儿。”
绿管出去,陆姑娘就坐。对着真姐儿先是一通盘问:“来看你,你多是在房中,不是我说你,你也应该在老夫人面前多些才是。”真姐儿快快乐乐地回答她:“姨妈管家呢,让我自己呆着。”赵赦更忙,也是让真姐儿自己呆着的时候多。
“管家,真是个难事儿。”陆姑娘说过,真姐儿笑着道:“又是什么难题?”陆姑娘幽幽叹气,对着真姐儿一对南珠的耳坠子看看道:“你现在富贵的很,这是好事,不过我晚上烧香时常为你祈祷,望你一生一世如此呢?”
别人为自己祈祷,至少应该表示感激。真姐儿是笑得嘴角弯弯,支起一肘驻在小桌子上,对着陆姑娘笑得不怀好意:“你晚上烧香,常为自己祈祷?”
陆姑娘红了脸,忙道:“也没有,我就是为你……”下面不说话了。真姐儿笑眯眯:“如实说来,好好的,为什么晚上要烧香?”
晚上烧香的多是楼台会,真姐儿想到自己看过的几本古代小说,就越发的想笑:“你那香台是设在哪里,你的那位高大人,喜欢晚归?”
“真姐儿你,我不和你说了,”陆姑娘被揭破心事,一个人羞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问真姐儿:“你要找王爷,多是怎么说?”
真姐儿笑嘻嘻:“给表哥请安去。好在不用多请,表哥要上朝,我又起不来。平时的时候,有事儿才去找表哥,没有事儿就找姨妈。”说过,眼睛比平时要亮,一心地想打听闲话听:“你呢?为什么要上演楼台会?”
这古代女儿的怀春心事,出现在秋季是不是季节不对?真姐儿溜圆了眼睛:“说给我听听。”
“你又不帮着出主意,”陆姑娘略有些抱怨:“要知道我认识的当官的女眷,就只有你一个。”真姐儿问道:“高家没有往来的亲友和同僚们?”
陆姑娘说一句话出来,真姐儿哈哈笑了几声。陆姑娘颦眉道:“他们看不上我。”
这与真姐儿,倒有不少相同之处。真姐儿笑过,玩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展开再折起来,再民展开再折起来……。
“我不知道如何对他说话,有时候多说几句又怕冲撞他。有时候见他冷淡,又觉得心慌。真姐儿,你说应该怎么办?”陆姑娘是为难,她为这些事情为难,也不是一天两天。真姐儿见她这种如对上司的虔诚,总会觉得有些好笑。
今天不知道是秋雨的原因,还是自己最近多闷在房中的原因。真姐儿突然想起来,古代有一句话叫寡妇失业的。红楼梦中贾母,就是这样说李纨,而且是当面说。可见古代人的夫妻关系中,不泛把丈夫当成饭碗的。
现代人是不能理解的多,只死抱着爱情应该第一的人多年青,摔得支离破碎后,再去抱金钱。
事实上,嫁汉只为穿衣吃饭,这也是一句古话。今天再面对陆姑娘这种烦恼,真姐儿这就能想通。以前认为陆姑娘自己做活,又行动自由,没有真姐儿的烦恼才是。现在看来,真姐儿明白自己想的有些地方不对。
她徐徐地开了口:“以礼相待,把住自己的身份就行。”陆姑娘听她肯开口,是又惊又喜。心中的话也喷涌而出:“我不是一定要麻烦你,只是你嫁的是王爷,高家又是官宦家。我想你对着王爷是什么样子,我对着他们家,也一定是说得过去的。”
真姐儿笑一笑,在对待上这面,是挑不出来赵赦什么的。在花心上面要挑赵赦,又苦于这悲催的三从四德。
想想高家一个小官儿也要享齐人之福,真姐儿又道:“三度呼可一度纳,这话不仅用于夫妻成亲后,成亲前也可以。”
“什么是三度呼可一度纳?”陆姑娘问出来,真姐儿解释道:“他不理你,你行过礼就可以走人,任他哪里去,你不用多管。他要是喊你,对你殷勤,三次你可以理会他一次。这晚上烧香的事儿,也不必做了,不如早睡,明天精神也好。”
陆姑娘反问道:“那真姐儿你呢,你对王爷也是三度呼而一度纳吗?”真姐儿哑然,对着赵赦,是超级强势的那一种。说不理他,是不可能。还没有回答,陆姑娘自己低声解答了:“那是王爷,是不能不理的。”
“我也只是随便说一说,未必你就觉得对。”真姐儿心想道理二字,其实还要变通。遇上一个直白的人,可以直白;遇到一个寡言的人,要想好,就只能少话。
投其所好这几个字,其实把人与人之间的一些关系,说得淋漓尽致。真姐儿犹豫着,没有对陆姑娘说出来这四个字。在她看来。她现代人的思维犹存,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投男人所好?哪怕是自己的丈夫,如果没有真心意,真姐儿还是不能接受。
所以每每想到这种时候,真姐儿自己也觉得可笑。对于赵赦的疼爱,她不时会问问自己,再提醒自己不要爱上。既然没有爱上,又为什么要别人一心一意?如果不一心一意,当然自己会很难过。可是一心一意了,真姐儿又觉得滑稽。
因为一心一意应该建立在两情相悦上,而不是建立在一方相思上。
真姐儿纠结在这里时,就会再对自己说一句,让赵赦一心一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把自己的思绪结束下来。
陆姑娘回家去,在路上苦苦思索真姐儿说的话。停在半路上时,她又犹豫不决。今天她本来是想回家,可是回家去母亲一定要罗嗦,说自己回来了。去高家陆姑娘又极其难过,觉得那家里所有人都是面目可憎。
最后还是决定回去了。一进家门,陆姑娘又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高家只是一进的房子,门前也没有影壁。站院门就一目了然,全都能看清楚。
那位何姨娘和陆姑娘的未婚夫,年青的高大人并肩站在雕花的廊柱子下面,正在低声说话。高大人手里捧着一个鼻烟壶儿,何姨娘扒着他的肩头,正在嘻笑:“给我闻一闻,比你上一次的要好吧。”然后睁大眼睛问:“这是哪里来的,你又乱花钱了?”
听着这嘻笑声,陆姑娘好似有针在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说真姐儿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时,王爷至少与真姐儿有距离,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他抱真姐儿下车时,只举双臂两个人身子并不触碰。
安平王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对真姐儿亲密一下,没必要跑到大庭广众之下去搂抱真姐儿。这样评论的人要么是想不到赵赦是个古人,要么是想不到夫妻亲密其实人人喜欢。
此时的陆姑娘莫明觉得要忍气,她不用看也知道。何姨娘的身子必定紧紧贴着高大人,而年青的高大人也是不会让开的。
夫妻之间的这种十四岁、十五岁的亲密,这样评论的人是怎么评论出来的,也算是天下第一奇观!作为这样评论的人,自己是不是绝情寡欲,就不得而知了……
想来不会自己说过自己又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