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端午节(2/2)

“那她上午做什么,我们还给她留了一片好石榴。”张姑娘也急了,这石榴虽然盖着,也不想下午再见人。云老夫人更是开心:“看着你们姐妹们亲香,祖母要想起来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姐妹们也是这样着,你敬我爱的……”

上年纪的人有些嘴碎,沉芳听到真姐儿下午来,好奇心也被勾起。因家里平时不讲究,在云老夫人这句话中间插上了话:“祖母上午去接吧,我们想她呢。”云老夫人这才说出来:“昨天晚上让人去问过今天几时接,说真姐儿今天要进宫,下午才来。你们淘气贪玩去吧,就是别出家门。”

姐妹们失望出来,陆姑娘看不上张姑娘的一小片石榴,就道:“还留个什么劲儿,她在宫里吃过好东西出来,说不定看到还要笑话你。”张姑娘沮丧着,被陆姑娘这话说得要来火,嘟嘴道:“又不给你留着的。”陆姑娘只能笑笑,打定主意要看这一片石榴,能得真姐儿多少喜欢。

既然下午才来,姐妹们老实不客气地出了门,中午回来用午饭,再就算着真姐儿几时才来。夏日午后人多疲倦,大家先是在沉芳房中,欲眠时,才听得一声:“孙姑娘到了。”急急往老夫人房中赶,见家人们看热闹似的地围在外面,一个一个伸头啧舌:“那是什么衣服,走起路来一闪一闪,”

“那头上首饰,我的妈呀,孙姑娘倒不脖子疼。”

陆姑娘听到这些话,手扶一扶自己头上的两根银簪子,有不乐意之色扯一扯张姑娘的衣襟,低声道:“贫富相交,咱们退后些吧。”不过是云家的亲戚,又不是这房中富贵人物的正经亲戚。张姑娘也犹豫了,但是想看真姐儿穿什么戴什么,再说刚才就是匆忙而来,一片子石榴还在袖中。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就道:“别人都去了,咱们不去多没意思。”扯着陆姑娘随在后面进来。

进来无人不笑,云老夫人当然打扮一新,身边坐着真姐儿。下面两侧坐着云家三兄弟,是惹人发笑的根源。

云大穿着一件宽大又新的褐色袍子,头上戴着一个大瓦楞帽子。云二是一件团花绸袍子,头上也是瓦楞帽子,云三也如此,三个人坐在那里汗水直往下流,就是真姐儿也注意到了,对着云老夫人低语几句。

云老夫人今天童心大作,对真姐儿道:“别理他们,舅舅舅母们是为招待你,才这样郑重。”真姐儿身穿一件浅碧色绡纱衣服,衣上碧色似飞到房中。她坐着含笑,身子不显呆板也不是颓坐着,见姐妹们进来,转过脸儿神态安详地起身行了一礼。

房中说了不过六、七句,大家一起对真姐儿使眼色,让她说出来玩。真姐儿只能装看不见,她还有事情。

姐妹们来得晚,没有听到真姐儿来时,陪着来的赵如回的话。别人都知道,因此只想和真姐儿多坐一会儿。姐妹们只能干瞪眼,在这里候着,总不能这一下午,真姐儿就在这里坐着吧。

厅上新鲜果子无数,樱桃桔子大石榴。这是作客,真姐儿并不怎么用,怕脏衣服,再就当着人也用不好,小口小口拘谨地吃,不如不吃。

闲话到半个时辰,真姐儿起身告辞:“外祖母爱惜赐饭,原应该领。只是走时姨妈交待,家里还有客人在,要早早回去帮着姨妈待客。”

姐妹们一起傻了眼,张姑娘手在袖子里紧紧捏着她的一片子石榴,陆姑娘拿眼睛瞍她,你的石榴呢,让你不要留偏不信,你倒是拿出来给她呀。

云老夫人虽然惋惜:“家里为你备的好吃的,还有你来住的房子,你也没功夫去看。”但是也喜欢,刚喜欢上来。云大的媳妇大娘子听过也喜欢,她是做媳妇的,当然知道婆家肯让媳妇帮忙待客是好事。再一者“王府”这两个字,总是能震人。

大娘子欠身对云老夫人满面堆笑:“以后再接外甥女儿,她有客,倒不好留她。”二娘子得真姐儿之力,给自己的娘家哥哥办成了事,也是怕真姐儿回去晚了要得罪,也是怕云老夫人舍不得要强留,也欠身子道:“刚才听真姐儿说过不能久坐,已经让人把吃的收拾好,给外甥女儿带回去慢慢吃。”三娘子见妯娌两个都说话,也赶快添上一句:“很是。”

这欠身子的姿势,看得三房里自己的女儿一愣一愣,几时家里人说话,也要这么客气。

云老夫人当然不强留,她年老经事的人,更明白夫家的重要性。当下拉着真姐儿的手送她到门外,大家一起跟出来,这才看到门外不是马车,而是一乘大轿,因进宫回来,就这么一直抬了来。

旁边至少七、八个护卫,还有小轿坐了丫头们。望着轿子在围随下远去,云老夫人欢喜的要落泪,扶着媳妇们的手进来在叨叨:“下一次再来,就要住几天。”在她身后,云家三官人摘下头上帽子,舒一口长气:“可热死我了。”

这样子,引来女儿和侄女儿们一片笑声。陆姑娘走在最后进来,终于没有忍住问了张姑娘一句:“你刚才怎么不上前,把你的心意给真姐儿。”张姑娘涨红了脸,在袖子里把石榴捏得汁水流出,想着大家伙儿一片真心候着她,真姐儿来到,没有和姐妹们有半句私房话儿,就此,扬长而去。

张姑娘莫明的恼羞成怒,低低地道:“以后她再来,谁还巴巴儿的跑来接她。”陆姑娘留意着她,听到这话冷笑:“她再来,你还是跑得快的。”再想想自己,被母亲赶着来接她,也是跑得不慢。陆姑娘也无端恼怒起来,回去母亲一定要问,就告诉她,离得八丈远,一个字没说。

王府里还真有客,这才端午第二天,当然有客。昨天赵赦不在家,今天赵老夫人说补过节。真姐儿也是相当的忙,上午进宫,午后出来去拜外祖母。拜过急急回来,威远侯府和姬大人府上,共十几个姐妹,都在这里候着真姐儿。

听到一句“姑娘回来了”,威远侯家爱做诗的秀春姑娘第一个迎出来,携着真姐儿的手道:“望穿秋水,你总算回来了。”真姐儿在这里,又是一片嘻嘻哈哈。因见赵老夫人不在,问问服侍的人,回道:“王爷宫中回来,去歇着了。老大人和威远侯、姬大人在下棋消夏,老夫人说累,也去歇中觉了。”

姬家的四表姑娘学着赵老夫人的说话道:“姨妈说,我老天拔地的,要睡了。你们要候真姐儿,让人催她快些回来吧。”再对真姐儿抱怨:“你呀你,总算回来了,宫中出来时,我对你说快着些儿,你说好,全不算数。”真姐儿歉意:“并没有耽搁时候。”

云家的姐妹们有失望之色,真姐儿已经看在眼中;这些表姐妹们眼看着又要抱怨,真姐儿有些沾沾自喜,看看我,还是挺有人缘儿的不是。

大家抱怨着簇拥着真姐儿:“快去换衣服,我们等着骑你的马。”黑马在清源王的赛马会上拔得头筹,秀春边走边学长平郡主:“她那脸色,比墨汁还要黑。”四表姑娘接上话:“是墨汁不如她脸黑,中午宫里用宴,偏是她和我坐在一起,我一句也不理她,独她脸皮厚,还约我去骑马,我说不去,她才知道羞。”

又是一片笑声,真姐儿精神抖擞换过骑马的衣服,带着姐妹们到马棚里去。

马棚再干净也多有气味,任是哪一家多是放在贴墙根儿偏僻些的地方。赵赦在京中的王府不如封地大,一大片马棚里只得上百匹马。没有走到地方,马僮先过来陪笑拦住:“姑娘们要骑马,请先问过王爷。”

秀春推一把真姐儿,在她背后悄声嘀咕:“姑妈、表哥皆在睡觉,此时你最大,诓出马来我们请你。”大家抿住笑,一起示意真姐儿不管坑蒙拐骗,把马牵出来为好。真姐儿取出银子赏马僮:“赏你,表哥夸你骑术好,你骑出来在旁边看着,应该无妨。”马僮不敢要,只是笑嘻嘻:“请姑娘问过王爷。”

四表姑娘发脾气:“快牵来,不听话不要你了。”马僮再笑着对四表姑娘行个礼:“表姑娘请去回。”四表姑娘悻悻,低声道:“这奴才一年一年,从来榆木脑子不开窍。”马僮更好笑,四表姑娘淘气,也是一年一年没有变。

哄也不行,吓也不行,真姐儿眼珠子一转,今天诓出马来,就是自己的能耐,她又对马僮道:“你去回表哥,我在这里等着。”身后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傲慢十足的道:“算了吧表姐,你以为打发走他,就可以牵马了。告诉你,这里看着无人,其实还有别人没出来。”

大家回身,身后一个晃脑袋的小孩子,是威远侯家的显哥儿。

“显哥儿,我们不带你,你怎么来了,快一边儿玩去?”四表姑娘虽然和显哥儿不是一家的,第一个撵人的就是她。显哥儿叉着腰鼻子朝天:“没有我,你们能牵出马来?哼!”秀春好笑:“你牵,你去牵啊,牵不出来,以后别说嘴!”

马僮笑眯眯看着,显哥儿两手一挥:“你们让开。”大家嘻笑着让出一条路来,显哥儿大摇大摆走上前,又是重重一声哼,然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摆在手上,哈哈笑着对马僮道:“快给我牵马来,不然我放鞭炮了啊。”

显哥儿手上,是一支手指粗的鞭炮。马僮大惊失色间,显哥儿再摸袖子:“我还有,我多着呢,今天谁不趁我心意,我就拿鞭炮炸他。”

姑娘们笑倒一片,马僮上来拦阻。显哥儿年纪虽小,扎个马步,对着马僮“嘿”一声,举起小拳头道:“来,陪小爷玩一玩。”再转过头对着真姐儿她们挤眼睛,看看我来了,就可以牵马了吧。嘴里再嚷着:“不给牵,我放了啊,我真的放鞭了啊。”

马最怕受莫明惊吓,一吓就会惊马。马僮当然要来抢,两个人争起来。

这里正在乱,赵吉步子轻快地走来,微笑着轻声传了赵赦的话:“王爷在阁子上歇着,问谁在这里喧哗。”

显哥儿正和马僮争手上的鞭炮,听到这句话,他第一个老实了,回身手一指真姐儿:“是你,是你喧哗的。”大家忍住笑,秀春声音是放低了,还要笑骂显哥儿:“你闹的,你去见赦表哥。”赵吉还在等着,真姐儿在这样时候,当然是站出来:“是我。”再往高处阁子上看看,高处有风,睡着凉快。因是高处有风,有点儿动静就能传过去。

来到阁子外面,赵祥守门,也带笑:“王爷说别处玩吧,不要扰他。”四表姑娘心里不舒服,嘀咕道:“给我们马,就不扰他。”

这一句虽轻,里面赵赦不知道是什么耳朵,可能是大家都屏气凝神的缘故,赵赦偏偏听到了一句回话,虽然话听不清楚,但是话里不忿是听到了。赵赦闭目缓缓问道:“谁在外面吵?”他一字一句慢慢传出来,四表姑娘就此噤声。

真姐儿低头好笑,看起来怕赵赦的人,不只自己一个。这从此以后,就多了好些伴儿。

赵吉进去看过,又出来摆手悄声:“王爷睡了,姑娘们请别处玩吧。”

大家蹑手蹑脚走开,显哥儿没得意成不趁心,还拿着那个鞭炮对着看:“等我放一支,让表哥好好睡。”锦春忍笑拉他走:“小心挨揍。”显哥儿被拉着走,眼睛对着手上的鞭炮看,突然一跳多高,象炸了锅嚷嚷道:“我的炮芯子呢?几时把小爷的炮芯子拔了去。”

这里到马棚,是极空旷的一条路,马僮干了这件事情,当然支着耳朵听,听到显哥儿暴跳,马僮捂着嘴笑。这叫上有恶作剧,下有对应法不是。

显哥儿还没有跳完,赵吉大步走来,躬身行了一礼:“王爷请表少爷。”显哥儿手捂着屁股往后面蹦了好几步,嘴里怪叫道:“我不去,让他好好睡吧。”说过,拔腿就跑。

姑娘们也不骑马,看着显哥儿笑个不停。赵吉没几步就追上显哥儿,把他拉了进去。秀春先松了一口气:“总算我们清静了。”大家一起去清静,不再为骑不成马而遗憾。

自此一下午不见显哥儿,姑娘们安安静静的斗了一会儿花,吃了东西,又说了笑话。

威远侯和赵老大人下棋中间,也来看看姑娘们玩耍不要拌嘴,因久不见显哥儿,问一问人,回说:“和王爷在书房里看书。”姑娘们窃笑,威远侯满意地点头道:“好,让他看书去吧。”真是难得安静一会儿。

到晚上家宴时,赵赦出来,显哥儿才垂着脑袋出来。四表姑娘和真姐儿挤着眼睛笑,让秀春问他:“挨了几下?”

显哥儿瞪眼:“一下子没挨。”秀春奇怪道:“那你垂个头扮什么苦相?”显哥儿恨恨:“我就知道帮你们没有好下场,我没有挨打,可是在书房里抄了半天的书。看我的手,这会子还酸痛呢。”把手腕子一伸:“给我揉揉。”

四表姑娘掩口笑:“该,让你天天淘气。”秀春把显哥儿白胖的手打回去:“我不是你的丫头,凭什么给你揉。”显哥儿嘟囔道:“以后再也不帮你们,一群没良心的丫头片子。”

显哥儿很受伤,不时摸着自己手上没有炮芯了的鞭炮。再对着依就说话的姐姐们不悦,这一下午,居然一个来找自己,来帮着求情的人都没有。

以后再也不帮她们!

月儿弯弯是上弦月,一轮清光照在水榭上,有风有荷又有清香,水边红花在黑暗中也可以见到怒放。今天的这一个节补得,是除了显哥儿以外,人人欢声笑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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