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2/2)
“还记得逸夫医院吗?”年轻人一手扶着路旁的柳树,一边在脸上挤出一个有些丑陋的笑容(原谅我用了这样一个带有贬义的词汇,但我实在找不到比这更贴切的词语),“四月份的时候,你进逸夫医院采访奋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和被隔离治疗的沙士病人——我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斛宴一瞬间竟然有些紧张——“虽然沙士已经过去几个月,但若是让我的母亲知道我曾经进入一线病房,和病人近距离亲密接触,免不了又要挨一顿唠叨。”而为了不让她知晓这件事,斛宴还特意将那一期的报纸收到母亲看不到的角落。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斛宴的母亲非但没有就此提出质问,更没有那个年轻人任何关于斛宴进病房的事情。只是笑着向那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打招呼,说,你认识我们家斛宴啊,又问他身体如何,还说最近菜价涨的厉害,再涨下去就连白菜都吃不起了。
“你怎么会认得我?”斛宴感到一丝惊讶。毕竟那时他整个人都藏在防护服的后面,就连唯一用来和外界交流的眼睛,也掩藏在厚厚的防护眼镜后面。
年轻人说他也不能确定自己遇到的就是斛宴,只是遇到相似的人就忍不住想要去问问看,“有一次我在工厂旁边遇到一个人,非常冒昧的拉住人家问,‘是你吗?’结果把人家吓了一跳。还差点被当成神经病。直到上个月我遇到了带你进去采访的罗宏宇大夫,我才知道你叫斛宴,是河东省很有名的记者。写了很多别人不敢写的文章。”对此斛宴也只能礼貌性的笑两声,回复两句谢谢谬赞之类的话语。他又自我介绍说他叫林康复,是当初在庞博老先生隔壁床的病友。“我记得你写的那篇报道,就是庞博老先生决定捐献眼角膜的那一篇。”林康复挠了挠头,坐到树下的石墩上,将右腿慢慢的摆到身前,缓缓地道:
你进去采访的那天是我进入逸夫医院的第十一天。但那十一天对于我而言却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是在4月3号——也就是前卫生部部长张文康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无论戴不戴口罩都是安全的那一天,突然感觉到肺部不适并且上医院进行检查的——我去的是离家最近的河源仁爱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在我的左肺叶上有一块椭圆形的阴影——大概有可乐瓶盖儿那么大。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大夫。但大夫的回答简单而轻松,他说这只是肺结核自愈之后钙化所形成的阴影,和我的发热症状并没有什么关系。又说我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吃一些阿莫西林或者头孢什么的也就没事了。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患过肺结核,但大夫的笃定和对于大夫的信任让我相信了他的判断——至少我和我的家人都选择性的相信了我所患上的只是普通的感冒,而不是传言中那种闹得人心惶惶的沙士——沙士在那时的我们看来是那么的遥远,更何况那时无论是电视上还是报纸上的报道都是一样的口径,说我们是安全的,河东是安全的,河源也是安全的——要知道那时zheng fu所公布的数据中,全河东省才不过只有12例患者而已。又说他们都已经被隔离治疗——我们当然是相信zheng fu所说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