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

上那一道道鞭痕,现在已经变成了紫色,雪肤紫痕,象件漂亮的艺术品。

这具身体,这颗心灵,就在他手下渐渐地雕刻成形,一点一点地褪去原来的青涩粗糙,变得温顺迷人,慢慢地学会跟随自己的心情和节奏起舞。

强若武士刀,终也软弱如樱瓣。这世间,又有谁可以和时间和强权对抗?三千世界,众生黩武。花魂成灰,白骨化雾。河水自流,红叶乱舞忍站起身来,向窗外远眺,太阳静静地挂在天边,映照出远方海滩的汀线,蜿蜒起伏,宛如幻梦与现实的分界。

“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依稀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过,是谁?

他还记得那双悲伤的眼和嘴角的轻嘲,在沿着沙砾退走的海浪里若隐若现。向日葵。脚下是一地的向日葵画像的碎片,每一刀都是自己亲手割碎的,每一刀都用尽了全部力气,仿佛这样就可以割碎世上所有的寂寞。破碎。毁灭。死亡。

“我只是想要你留下”他喃喃地道。一声叹息。什么人在离开,什么东西在迅速消退。他只能看见那缥缈的背影,只能捉住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松针清香。

“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

忍回过头,再次凝视着床上那具破碎瓷雕般的身体。当初看浅见羽的档案时就觉得奇怪,一个12岁的小孩,就算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再强烈,也不至于有这样强的毅力,每天坚持四点半起床送牛奶,就为了攒钱去东京。

也不至于对留他食宿、帮助他入学的一个中学老师如此感恩戴德。他在追寻什么?抑或是逃避什么?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忍相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一刹那间羽眼里的恐慌。

孤独的寄宿学校,飞舞的鞭子,下体的灼痛,来自至亲的侮辱于是从信州到东京,从东京到美国,永不停歇的流浪,永不停歇的逃亡,最后回到日本,以为有了事业和财富壮胆,终可以面对过去的噩梦,却在刹那之间,大厦倾覆,梦想破碎,一切恢复原状,甚至更糟。

如果他本意是为了逃避被养父当作禁脔的命运,而兜兜转转一大圈,却发现自己会沦落成为更为不堪的性奴,命运之神对他的安排也未免过于残酷。

所以开始他会这么顽强吧,以为自己只要隐忍,只要努力,总可以抓住机会改变命运。

然而一切都已注定,生活并不是八点档电视剧。不是否来必然泰来,不是努力就会成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不是所有的追寻都有结果。

有时候上天给你一滴蜜糖,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日后你品尝的味道会有多么苦涩。

他早已知道这一点,而眼前这个少年,也会逐渐学会的吧!这甚至让他有点淡淡的欣喜,毕竟这世上倒霉的不止他一个。

忍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忍让他休息了一天,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看到忍的时候,神色居然很平静,没有畏惧、愤怒和明显的悲伤,甚至还笑了一笑。

这微弱的笑容绽放在他苍白的脸上,就像在背阳的角落里一朵静静盛开的小花。

然而他是在微笑,毋容置疑的微笑。这微笑飘浮在幽暗的背景下,有些恍惚,有些迷离,像一个神秘的手势。

忍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纤长的手指,第一次触摸到他柔软的唇。他有些错愕,但似乎并不反感,并没有退缩或厌恶的表情,只是习惯性地垂下眼皮。

“你今天似乎精神很好。”“是的,谢谢主人。”手指抚摸过他的面颊,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划了一圈:“告诉我,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小时候的事?”

“是的,比如你的养父。他是怎么对你的,为什么会叫你贱货?”沉默。过了半天,听到他低沉的语音:“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是的,主人。”他面无表情地道“主人说过,浅见羽这个人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全心全意为主人服务的奴隶,没有名字,没有过去,除了主人之外,不需要记得其他任何事。”

忍怔了怔,内心深处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窜动,微笑道:“但是你并没有真正忘记。”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既然不能忘记,何不干脆面对?为了你的主人,也为了你自己。

如果不把过去整理清楚,又如何面对你的新生?”他不吭声,垂着头,忍看见他脖颈上有些细小的茸毛,在幽微的光影下若隐若现。

“创伤心理学家marybaures曾经说过,真正的痊愈并不是伤口消失或再也不痛,而是指人们在所受的磨难中找到了某些意义,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以为把伤口掩埋在表层下,假装它不存在,没有任何作用。它迟早会翻腾出来,带来更严重更尖锐的伤害。”

“来,告诉我,你有一个听众,就像对一个树洞讲话。你的主人,可以容纳你的一切。”他似乎有一些动摇,慢慢地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已经过去。”

“可是你还在阴影之中,这不应该。讲出来会好很多。”忍微笑,把手放在他的前额上“你在输液,就以这种方式作为告解模式吧。”

他笑了一下,又是那种神秘而飘忽的笑:“可是主人看起来并不像个神父。你想知道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了。我想你一定很详细地看过我的材料吧。”

“是的,但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这是奴隶对于主人的信任,你必须对主人坦诚,没有任何遮掩。”他微笑:“我现在还不够坦诚么?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躺在主人面前,一块遮掩的布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