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何以解忧(上)(2/2)
“目前犯罪嫌疑人仍然在逃,警方表示,此次失窃系个人作案,已经锁定目标,正在全力抓捕中。”
那条“惹事”的新闻在陶老板惯看的地方台上又重播了一遍。
女人看见他们四个回来,有些着急地迎上前去。
“小照这是怎么回事啊?”陶老板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忧虑的神情,她头一次没有谴责这群人把家里的瓷砖弄地湿漉漉的,语气里有些下意识地撇清关系:“我就说穿越都是骗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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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的,要他少看一点电视剧,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那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嘛,他怎么突然就这样啦,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方才得知家里的亲戚出了些意外,他年纪小,一时接受不住,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过意不去。”一醉面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把眼底的冷意全然遮掩住了,语气客套,那点歉疚很是真挚。
“你们几个当哥哥的啊,平时还是要注意一下。几年前那个新闻,什么小姑娘幻想穿越,结果差点命都没啦。”陶老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趴在玄净背上的花照水,他陷入了沉沉的梦里,没有了凶戾与悲痛,睡颜无辜又乖巧。她这才放下心来补充道:“家里热水器太阳能的,今天这个雨,水肯定不热,你们等等吧。”
陶老板没烧热水,玄净就用内力替他们蒸干了衣服和头发。
这一手本事还是顾长行让玄净练出来的。他少年时就会这样犯浑,沐浴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找玄净,自己只肯胡乱地擦两把,美名其曰是让玄净锻炼对内力的控制,不过是犯了懒。玄净脾气好,也当真能练习于细微处对气劲的掌握,就总依着他。
花照水被安置在了柔软的被褥里,玄净下手很有分寸,又帮他体内紊乱的真气顺着经脉重新周转了一道,现下已经呼吸平稳地睡沉了。他眼圈还是红的,方才哭的太狠,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好在睡得很沉,脸颊把枕头压得凹陷,两道鸦羽似的眉在梦里终于舒展开,要等到把损耗的精气神补回些才会醒过来。
他此次情绪上涌之下武力见长,就好像武林人凭借手段强行暂时提升境界,虚耗太过,这一觉少说也要两三日,还得想个什么说法瞒住陶老板,免得生疑才是。
顾长行看着花照水的睡颜有点发怔。
他也好,一醉也好,玄净也好,其实和花照水都不一样。
他们三个早就没了父母,相依为命地长大。他六岁的时候掰开母亲僵硬冰冷的手指,从那口薄棺材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在初冬漫无边际地流浪了很久。此后眠花宿柳,睡在一个又一个的温柔乡里,辗转过一双又一双的手臂,从来不知道家为何物。
一醉和玄净更是出家人,都没什么牵挂,只要他们仨还在一起,纵然是换了七百年后的人间,也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可花照水不一样。
顾长行做的是这情报的买卖,有堪称过目不忘的本事,多少江湖消息在他心中都是倒背如流,花照水亦不例外。
宁州流火山庄的小少爷,永定花家的幼子,容貌昳丽,性情凶悍,使一双八十斤大铁锤。其父花崴继承流火山庄后将其发扬光大,已是宁州雄踞一方的豪侠,其母木嫣然,年轻时也是名动江湖的美人,二人伉俪情深,育有二子二女。而花照水作为老来子,更是自小千万般的宠爱养出来的一个金玉娃娃。
顾长行此前便疑心缉影司那位排名第一的华影到底是否确有其人,空山寺行迹隐蔽,玄净更不问江湖事,他们理不该被暴露。谁知道半路竟然杀出来一个花照水,让他和一醉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花照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误打误撞闯上来的愣小子当做了缉影司隐藏最深的华影,诸多巧合,阴差阳错,实属天意弄人。
他自诩聪明,江湖世事不过一棋局,哪怕被千里追杀,通缉围困,也是自有筹谋,气定神闲。可叹是一步错,步步错,从一醉出手攻击,花照水举锤引来第一道惊雷落下开始,事情就全然超出了他的掌握,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到此地步,少年人在雨里字字泣血地说是他的错,怪他把自己卷进这场是非里,他无话可说。
他又何尝不觉得对不起花照水,可他能如何呢?
若归途万里,他一步一步,总能带着花照水返还家乡,心里也知道远在那一边,那群人都活的好好的。可是隔了漫漫七百年时光,所爱之人全化作一捧白骨,天大地大,连坟冢都无处可觅。
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突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他后来长大了,手里握着江湖里最大的一张情报网,可是再也找不到他母亲的尸骨,那个女人或许淹没在了哪一年的雪下,又或许跟着哪一秋的枯叶腐朽,不管他的轻功多快,武功多高,在江湖上什么地位,都再也找不到了。
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有办法就是办法。
那种无力感汹涌着卷起巨浪,把他没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