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人家想你呢(2/2)
总以为那于小辉又来了,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顺喜儿则想:你小子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账呢。
两个人正这么胡七麻烦地想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虚掩着的门儿。‘嘭”一声被推开了,从门外闯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柄镢头,鼻子口里呼呼喘着粗气。
两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不是于小辉,却是拴牛!拴牛这时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顺喜回家来了,只是瞪大了眼睛不说话,那嘴角儿一会儿扭向左边,一会儿又扭向右边,那鼻子眼儿一齐跳弹起来了。
还是顺喜最先冷静下来,哑着嗓子问道:“拴牛哥,你这是怎啦?”话音刚落,只见拴牛“咕儿”一声吸了口冷气,胳膊在空中扬了两扬,两眼一翻“忽隆”
一声倒在地上了。这一下倒把睡在炕上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了。原来拴牛也发现了于小辉和娥儿的端倪,只是抓不住把柄不好声张罢了。
他眼看着原本一个贤贤慧慧的娥儿,一下子变得声也粗了,气也壮了,脾气更是大的一点规律也没有了。
便一日三遍地跑到田二寡妇那里央求,要她千万帮一次忙,治好娥儿这个怪病。田二寡妇先是装神弄鬼,不去理会。到后来被拴牛夹缠不过,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要他备好三盏红灯笼,天天晚上点着去他父亲坟前磕头祷告,并意意思思地说出了他父亲和娥儿的关系。
拴牛一听便相信了,心想:父亲死了这么多年了,想不到那变驴的阴魂仍然不散,心里头虽然恨得出脓出血,但为了娥儿的病也只好咬着牙关照办了。
顺喜回来那天晚上,他正好在杜梨树峁上磕头。一个头磕下去后,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两只眼睛枯涩得只是个发酸发困。两个头磕下去,又觉得四周夜雾茫茫,脚底云气腾腾,耳边如万马嘶鸣,眼前似金星乱进。
拴牛吓了一跳,正要转身逃回村子里时,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咳嗽”了一声,那声音好生熟悉。拴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胡子老汉向他频频招手,示意要他过去。
拴牛本就胆子小,加上又是夜黑风高,四处无人,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跪下去说道:“你是那里的神仙,小人肉体凡胎,不识金面。如有冒昧,千万海涵。”说着便一头扎下去叩首不迭。谁料那白胡子老子竟然“嗬嗬”一笑,朗声说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家的老婆被别人睡了,你不去理会,还在这里磕得什么头!”说完又“嗬嗬”大笑起来。
拴牛蓦地一惊,抬头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白胡子老汉在面前。只见一个衣衫褴缕的老农用镢头把儿挑了一捆干柴正颤巍巍地朝山下走去,看背影竟酷似他那死去的老子。
拴牛心里更惊,想:今晚硬是活见鬼了,正想摔了红灯逃走,又见那老汉返身向他招手,示意拴牛跟着自己下山。拴牛那里敢跟,早吓得浑身臭汗,屁滚如雷,心里想着逃开,那脚步却不由了自己,竟一步一趋跟了老头走下山。
一路只见得鬼影幢幢,阴风飒飒,耳旁一片喊叫声。朦胧中只看见四周都是那赤身裸体的男女,有哭的,有笑的,有吟的,有唱的,有抱人腿弹琵琶的,有按了人头吹古笙的,乱哄哄无法言传,只有那老头清闲,独自挑了柴捆在前面哼唱。
那唱词只是个凄凉,道:生命是一首歌,有起便有落。叫世人你莫哭,听我细细说。生命是一条河,尽头谁见过。
既然谁都没见过,我去你何哭?漫漫人生路,苦比幸福多。儿时盼长大,长大念儿时,多少白发流落人,盼死总不得。
地狱筵宴好,没去就知道。历朝历代赴宴人,谁转回来了。一去不复返,定有好留连。君不见那无边落木萧萧下,累累白骨缠草根。多少红尘失意人,抛皮囊,追灵魂!魂比躯干重,皮囊累人生。
天天谋吃穿,夜夜求欢情。唯有那雪中乞丐仰天笑,羞灭天下万盏灯老汉唱到这里,禁不住连声咳嗽起来,遂把肩上的柴捆扔在地下,双手扯出—裉柴禾歪头大嚼起来。
这时候拴牛终于看清楚这老汉正是他死去的父亲。只见他两腮肥大,尖嘴突出,一口白厉厉的牙齿在夜空中泛着青光,嚼那柴禾竟如嫩葱黄瓜一般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