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2)

反正侍郎那么多,又不缺自己一个,只是诏书颁下的那一刻,合府欢腾的样子令他颇为尴尬,爹尤其第一次对他露出嘉许的微笑。

每到轮职宫中,五天才一次休沐,在冷清的内苑,反而自在。事情都有人争着做,他只要整理整理文书,或抄抄公文,就没别的事了,落得悠闲。

当初急切地想回家,而今,并不留恋什么。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伴随着这个问题的,是一片空白的感伤。

下了马车,这幢黑暗中看不清轮廓的庞然大物,睨视着董贤皎洁的容貌。突出的檐角楼台,错落的枝桠,在沉重的天幕下割划挣扎着,发出一阵喑呜的低吟。董贤轻按着藏在怀中已有两、三年了的漆盒,走进屋中。

未央宫的麒麟殿,在无数巨灯林立中,本身就宛若明炬,夹殿的走廊上,卫士的铠甲佩刀,反映着刺目的光芒,远远可以望见十二金人的承露盘,在假山馆阁掩映中,流动着光辉。

到处的通道都来来去去着内侍、宫女,个个神色紧张地拿着桌灯、食具、锦衬等奔走。大宴即将开始,大司马王莽要亲自检察宴会的布置,王莽大人从小在宫中生长,虽然因新君临朝,王莽被迫收敛气焰,威望可还在的,他那峭刻得不近人情的作风,老一辈的宫侍至今仍会埋怨。

急促的脚步声、命令声中,夹杂着乐伎们一两声断续的试音。先行队伍已经来了,司马府的官员在殿外排好队,内侍们也纷纷退到一旁站定,几个侍郎忙到殿门侍立。

“当”地一响,一具小小的灯架上的环掉了下来,王莽也同时跨入了殿门门槛,吓得内侍不敢去捡,大家都屏住呼吸,恭恭敬敬地迎接大司马。

那张枯槁的脸,有一种太过老成的严厉,全副的大司马制服下高瘦的身体,端正得像竹子一样,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地前行,一丝不苟得令董贤难受,如鲠在喉。

那张脸上的皱纹,大概是竹简刻上去的,才会那么僵直。那灯环宴请四宫太后的大典,出了这种破相,可不得了,尤其王莽以找碴闻名大内。王莽眼睛突然一亮,董贤忙以脚踩住灯环,不是看这里!幸好。

“首座二席相并,依何制而为之?”“禀、禀大司马公,二席是太皇太后与恭太后之席。”内者令忙答。王莽的红色眼睛更红了,沉下声道:“恭太后,乃定陶之太后,朝廷之属国也,何以侵凌国母之尊?”

“二位太后皆历事三朝,而且已尊恭太后为皇太后,所以皇上特别降了旨意,要”“大谬!国母在而贰之,闻所未闻。小子乱法,不可忍也,速速撤了下去!”

内者令冒着冷汗,不得不含糊地指挥着内侍,辛苦战兢地搬下那青色座席,在王莽及大司马府官员的监视下,傅太后的位置与赵飞燕、丁姬同列。

怒目注视的王莽,眼中有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悲伤。瘦削嶙峋的身体,正因强烈的正义感而激动地颤抖着。

在顺畅的音乐、肃穆而没有任何差错的进退下,侍宴的臣子、三位太后以及皇后都就位了,刘欣也入了席,互相背诵般地说着场面话,不时以恭敬凛然的沉默等候着。

傅太后的席次上,空无一人,没有一个北宫的侍者。刘欣自制的从容中,焦急地偷偷看了太皇太后王政君好几次,王政君的脸色一直那么温和愉快,温和得像一团面粉。

连赵飞燕、丁姬都笑不出来了。才十五岁的皇后沉静地放在腿上的双手,轻轻地发抖,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时刻已至,刘欣硬着头皮宣布奏乐。开始敬酒进肴时,不禁又恼恨又羞愧,到底是谁坏了自己的苦心?强颜欢笑地向王莽敬酒,牙却痒痒的。

特别把四宫太后都请来,就是想联络感情、互相协调一些不能在朝廷协调的事,这是刘欣即位后,为了朝廷畸形的势力分裂,想出来的缓冲之策,这样勾心斗角毫无意义!

否则闲闲没事举行什么宴会?还要忍受讨厌的音乐。为了说服四位太后出席,事前花了一番可观的准备功夫,好不容易王政君才答应“亲自”

来,赵飞燕忍着亡夫丧妹之恸,丁姬抱病而来,傅太后更是事先要求不能比“老媪”位卑,这下子全毁了!事后,傅太后整整半个月拒绝踏进未央宫一步。

刘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傅姓、王姓的争斗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了。批准了王莽的辞呈,还得小心翼翼地衡量,顺应民心地优待解职的王莽,赏赐车金人力采邑。王家迟早要砍的砍赶的赶,傅太后至少该忍一时啊!

“把哀家这帝太太后的封号,看作什么了?”傅太后声色俱厉“太皇太后才算是吗?皇上就也封哀家个太皇太后,看那个匹夫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