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慷言触逆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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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小故子收回锁于朱砂身上的目光,沉沉点头认下。

“你本想听本宫训完话后再去扶渠池,然本宫却将翠玉腰牌交给你,让你去太医院寻医。你做贼心虚,害怕这是本宫试探你,便当真拿着腰牌去了太医院。却不想,朱砂亦当了真,后脚便追着你去了。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你哪里还有喂养乌鸦的心思,便将此事作了罢,与朱砂在扶渠池过了一夜。这些,都被花影看在眼里。所以本宫料定,今晚你必会再去扶渠池喂养乌鸦。”

便有了今晚扶渠池捉鸦之事。

小故子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昨晚朱砂不慎遗落的小梅簪紧紧握在手中,被他捂的温热。

“你们丧心病狂,知晓乌鸦喜食腐肉饮腥红,便在宫中乱杀无辜以人肉人血豢养乌鸦。事罢还要假借青鸾殿闹鬼之事,将罪责推至冥冥鬼怪之谈……”

秦楼安尚未言罢,便被一声诡异的笑声打断,小喻子仰躺于地,笑得似癫似狂。

小喻子身为阶下囚,甚至乃是将死之人,竟还敢于昭阳殿中笑得如此恣意。秦楼安心中狐疑渐起,秦昊怒染双目,其他宫人侍卫,只觉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秦楼安居高睥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色。

小喻子并未理会她,只是睁着眼瞪着她。如果她所看不错,他眼中是奸计得逞的笑,好像她才是阶下囚一般,极尽嘲讽。

“给朕住口!”秦昊忍无可忍,扬声一叱,“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潜伏到皇宫之中,所为何事!”

“我还以为暻姳公主有多神气!”小喻子摇头哂笑,完全未将秦昊的话听进耳中,“亦不过如此!”

闻言,秦楼安小山黛眉兀然紧蹙,他言语神色中极尽讽刺,莫非是她哪里推断错了?

正思索间,秦楼安只觉眼前掠过一袭明黄,定眼看去之时,父皇金履已猛然踩在小喻子胸口。

一口腥红自口中涌出,顺着苍白面颊染红殿砖,灼灼的红烧进殿门那双桃花眼,于清波中点燃了怒。

“你的主子,是谁?”

怒极反静,此时秦昊脸上已看不到半点怒色,阴森的声带着生杀予夺的威。脚下用力,寸寸碾磨着地上人的心。

“主子?”小喻子轻笑,唇边溢出的红愈加浓艳:“且不说我根本就没有主子,纵是有,我也绝不会背叛我的主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们秦氏一族,弑主杀君,猪狗不如!”

寂,死一般的寂。

昭阳大殿上的所有人,似一瞬之间失魂丢魄,喘息之声,一丝不闻。浮在空气里稀疏的姣梨香,亦如冻住一般,闻不见半点味道。

夜风拂铃,清脆一声响,如当年隔江犹唱的后庭曲。

凝霜的面无有半丝悲喜波澜,秦昊缓缓抬脚,晦目中不见半点光泽,是冥夜不燃半点星月。

秦楼安凤目紧盯于兀然平静的秦昊身上,她知晓那是父皇彻底暴怒的前兆。

地上的人,一语刺穿了父皇生在心口处的逆鳞,碰了他们整个秦氏皇族不可触地逆鳞。

触之必死,无有非外。

缝隙裂于那双晦不见底的目,寸寸蔓延撕裂,平静似是鱼鳞,从脸上片片剥落,露出最狰狞的残。

“父皇——”

秦楼安双臂平展阻于秦昊身前,她从未见过父皇如此阴鸷森寒。

一柄软剑离她的喉咙不过三寸,那是父皇自一旁金吾卫手中夺过,要凌刮在地上人身上的剑。

月玦挑着眼尾,凝于殿上对峙的父女二人,侧出半步的青靴收回,不着半点痕迹。

“给朕,让开!”

秦昊怒红着双目,声色中的冷灌进秦楼安的脊髓深处。微敛俯着那颤巍剑尖的眸,依稀可见一旁母后递于她的眼色——让她起身让开。

“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秦楼安开口,是毕恭毕敬的气息,“此人故意以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激怒父皇,为的便是速求一死。父皇若现下一剑杀了他,便正中了他的计。”

秦昊闻言,通红的寒目紧盯于秦楼安脸上,须臾又凌在地上人的身上。

“父皇应该看得出来,此人与其他二人虽共同谋事,但所谋为何,定绝不相同。父皇若是想着杀了他,从其他二人口中得到消息,那父皇便永远不知此人潜入宫中所谓何事,亦不知其背后之人是谁。故孩儿恳请父皇,暂且留他一命。”

秦楼安言罢,殿内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惟闻挂于殿门侧的铜铃,曳鸣于风中。

良久,晃晃生寒映着她眉眼的剑缓缓撤去,秦昊执剑环环扫视众人,眸光之深,如千尺寒潭,目及之处,无不如堕三九冰窖。

“佑德。”秦昊沉沉开腔,敛阖的目藏匿着倦。

“老奴在。”佑德躬着身恭敬立于秦昊身前,如当年方进宫时那般谨慎。

“率三队金吾卫,将他们几人,全数压入九重天牢。朕明日,要亲自审讯。”

“是。”

佑德应下,招呼了殿外金吾卫将小喻子等人押解下去。然当金吾卫将跪于地上的朱砂与小故子二人提起身时,却被皇后出声打断。

“陛下,朱砂与小故子本就是被他们胁迫,想来如有重要机密之事,他们也绝不会告诉二人。且他二人本就是臣妾昭阳殿中的宫人,臣妾请求皇上,将此二人交于臣妾处置。”

皇后言语之际,起身行至秦昊身前,倾福着身请着圣意。

“依皇后之言。”秦昊迟疑片刻,终究是允了,只是还意味颇浓的加了句:“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赏罚分明为六宫表率。他二人交于皇后处置,朕,颇为放心。”

“是。”

皇后浅浅一笑,亦不知有无听晓秦昊话中意思。

佑德率着金吾卫将其他三人带下去后,秦昊亦登上圣銮出了昭阳殿。谢容略行告辞之后,便也回了腾阳楼。

“母后受惊了。”秦楼安凑上前去,搀着皇后坐回锦椅中。

“倒确实惊着了。”皇后敛着眼皮,声色倦倦,“玦太子这般起死回生的本事,着实让本宫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