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2)

我按照比例抽好药水,才发现自己拿来的是通常抽药水用的大号针头,而不是肌肉注射用的小号针头。但药水已经抽好,不打就会浑浊掉。我为难地看着泰雅臀部露出的部分。

他好象恢复了一点精力,开始嘲笑我:“喂,你考过试的呀,是不是又忘记了?”我着恼地说:“谁说的?准备好,肌肉放松。”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下子扎了进去,推完抗生素,把针头留在里面,想拔下针管重新抽柴胡退烧剂,在同一个部位连打,免得戳泰雅两针。但是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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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该死的一次性针筒非常“一体化”不象过去用的玻璃针筒那么容易拔下来。我摇晃了针筒几下,弄得满手是汗,总算拔了下来,而且没有污染内部。不知泰雅会痛成什么样。他居然抗得住,一声没吭。我推完柴胡,拔出针头,豆大的血珠渗出来,我连忙用棉球压住。他的皮肤火烫。

“怎么样?”我问。他说:“不错,技术过关。”我脸上一阵发烧。他吃了些面包,喝了些“平衡液”吞下一勺祛痰合剂,药水碰到口腔破溃的地方一定非常疼痛,他皱着眉小口吹气,但没有再抱怨。最后他终于沉沉睡去。我就着榨菜吃了粥。粥太稠,和烂饭差不多,根本不能算作“半流质”幸好没有烧糊。显然柴胡的效果太差,天黑后泰雅的体温越来越高,一直到40。3度。他看上去非常虚弱,而且开始说胡话,不时发出“不要”“救命”

之类呻吟。也许恶梦中又回到被拷打的地方。他的嘴唇干得几乎要裂开。我又试着给他喂了一些水,但我自己骗不了自己,他太需要补液了。

我再次溜回病房,从存放大瓶补液的柜子里摸了一瓶250毫升的醣水和一瓶500毫升的真正的平衡液。“朱夜!”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娇叱。我回头一看是莉莉,讪笑着说:“嘿嘿,自己人嘛,何必这么认真。”

“要死啊你,护士长看到准骂死你。”“所以不能让她看到。反正你们也不精确计数。”“你拿去有什么用?你会打静脉针?”这回问倒我了。我厚着脸皮求她教教我怎么连接输液皮条。她耍了半天小姐脾气,大概看我可怜,最终还是教了我。至于注射,只能靠我自己。

我还带了更多的酒精棉球准备给泰雅擦浴降温。然而我还是没有把握是否能够靠这种物理方法真的给他降温。

回去的路上,我在药房里买了一盒消炎痛肛栓,这是我知道的最强的退烧药。泰雅的静脉全部塌陷,即使扎上止血带也看不到手背上可以注射的地方。

我只能一节一节地往上找,最后总算在前臂找到一根静脉,狠心把针刺了进去,看到补液顺畅地滴落,使我开始有点踏实的感觉。然后我掀开被子,撩起他的衣服在他腹股沟、腋下和颈部用酒精棉球擦。

他的体型原来一定很健美,肩宽宽的,只是现在未免太过消瘦。用完了最后一个棉球,他仍然在昏睡,体温还是40。0度。没有办法啦!只有用这一招了。我剥开一个消炎痛肛栓,套上指套,把他向里翻,蜷起他的腿摆好位置。

“会有点痛的啦,对不起啦,泰雅。”我默默地想。我在指套和肛栓上沾上一点肥皂水,慢慢推入。泰雅浑身抽搐了一下。“好啦好啦,放松。”我拍拍他的臀部。“不不要”他发出含混的呻吟,身体蠕动着,试图蜷缩成团。

我用左边身体压住他,眼睛盯着输液管生怕滑出,右手继续推入。虽然我确定过位置,现在的手感却很奇怪,感觉比较松弛,我生怕放错地方,低头查看。

在普外科和泌尿外科实习的时候做过很多次肛指检查,没有一次发现过这样多的创伤,反复重叠在一起,新旧不等的伤痕放射状交错,多得没法数清楚。

我不由得想起了上天对普罗米修斯的惩罚,让他每个白天被秃鹰啄食肝脏,在夜间又长好,白天再供啄食,无休止地轮回,想死也死不了,永远没有尽头。

这时我听到泰雅昏迷中发出低低的抽泣。泰雅忍受过多少痛苦?他是否在人前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却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哭泣?我好不容易弄好,虽然天气很冷,汗水却沿额头流下。抬头一看,补液不滴了,我几乎要崩溃!

刚才第一次打就很勉强,现在再要我打一次完全是“missionimpossible”我沮丧地掰开他的手臂,试图再次寻找有可能注射的静脉。或许是上帝看我可怜,我把他的手臂这样一动,murphy"s滴管里又有液体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我伸手按按针头附近的皮肤,还好,没有肿起来。看来针头还是好好地在静脉里,刚才只是位置不太好。我心里默念“感谢上帝”一边小心地把被子盖回去。大约半小时以后泰雅开始大量出汗,输入的液体似乎完全没有在他体内停留就从毛孔接踵而出。我量了一次体温,37度。

我值班夜间巡视病房时,常常看到陪夜的家属静默地坐在熟睡的病人身边。他们的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神情,从怨恨、淡漠、厌烦,到怜悯、惋惜、祈祷,似乎没有人脸上带着“爱”也许多数人觉得一个人成了病人就不是完整的人,不再是爱的对象,至多是个接受别人照顾的肉体。现在轮到我自己,静静地坐在泰雅的床前,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呢?我自己看不见,但我知道,那一定是爱。

不是怜爱,怜爱是自恃清高的人对卑微者的俯视。也不是一见钟情的爱,那是幼稚的心被狂热燃烧转瞬即逝的火焰。更不是情欲的爱,他受伤的身心也许终生都不能接受一点点哪怕来自自然的情欲。

那就是爱,纯净的爱,来自内心深处不知名的地方的情感,你寻找它时它躲着你,你希望它降临时它不知在哪里,你伤痛疲惫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时,它却在朦胧中悄悄地告诉你:“活下去吧,至少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