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2)
因为完颜煜接着语气冷冽地在说:“你也是,有事没事出来闯祸!你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不成?朕什么时候准许你出冷宫了?回去!”
这明明是在斥责坐在屋角的香妃。香妃默默地站了起来。原本堆在大红地毡上的春云样黑发,随着主人的起身,便从那瘦溜的脊背上瀑布般直流曳到脚下。
五月的微热的空气,携着廊侧花暖,阶畔草薰,嬉闹般地从半撑的鬲子窗里潜了进来,扬起了香妃长长的黑发,将那天然的如花气息也吹彻了满室。
有几绺轻倩地飘举起来的长长头发,半空里作了几次旖旎的翻飞,又在风儿乍歇时太息般地滑归在了香妃所穿的莲青色杭绸夹袄上。
丰盈的活跃的黑发,与它吃力地走向房门的主人此际的宁静与苍白,在这五月的斜晖脉脉里,是成了那样鲜明的对比了!
化蝶紧走几步,上前搀住了步履迟缓的主人。翥凤却猛地站了起来!让绒线绣墩也险些儿倒地。这两个人!同样是这两个人!她想起了春暮里那场碧纱窗畔的激烈搂抱,她想起了夜宴中那次白玉堂上的霸道亲吻。
她想起了有一个人曾经那样毫无顾忌地溺爱着他的年长宠妃,那些深情,那些爱语,无论花阴,无论曲堤,无论柳径。
明明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触手可及地好象还有真实的余温。为什么现下忆来,竟仿佛,只是,一场,一场,绮丽而飘渺的梦境?再度漾起的薰风似乎解读了她的心事,安慰也似地轻轻捋动着少女耳垂上悬吊的细小金铃。
翥凤要准备赶上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有虚弱的声音在心急地唤:“等等等一等”是躺在床上的赵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在床沿坐下的香妃。这一场事故的发生,好象把赵妃突然地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了!
“我摔得浑身痛死了”埋怨的口气,带着点撒娇的鼻音,是稚气的小女儿,委屈地诉说着自己的病痛,要已此来换取双亲的爱怜。
其实赵妃也不过十七岁啊。站在床畔的翥凤想到了。比自己大不了一丁点的年纪。如果生在平常人家,在这时候,该正是忽嗔忽喜、无忧无虑的花样年华吧!
香妃伸出手,象是出于习惯地要去做一个抚慰的动作,半途却又迟疑地停住了。赵妃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带着好象做梦一般的神气说了下去:“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汴京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我梦到以前,你带我到御花园去看荷花你给我摘莲蓬,告诉我莲子心中苦,你还教我念诗,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仿佛呓语般地喃喃又念了一遍,赵妃抬起脸来看着香妃。“是于良史的诗对不对?我现在都还记得呢!”赵妃笑得很甜很天真。泪水却从眼角缓缓地淌了出来。
“有时候不我我常常都会想要是没有你的话,我的生活会怎么样呢?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幸福一点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好象一个小丑”
“对对不起”嗓子仿佛是被哽住了,挣扎了半天赵妃还是说出来了。如释重负般,她筋疲力尽地望里侧过脸去。突然又回过脸来,冲床畔苍白得如同冰雕一样的人大声叫了起来:“好了,你快走!我再不要见到你!”
香妃呆呆地在床边伫了些时,还是默默地依言往外走去。步履迟缓地,仿佛连那莲青色夹袄上的每一处随他的走动而形成的皱褶,都在无声地往外泄露着主人的,那样子沉重而又迷茫的哀伤。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就什么都不说!香妃听不见翥凤心里的呐喊,只是低着头缓慢地往外走。可是当化蝶在呆楞了一阵之后去搀扶住他时,香妃却突然软软地欹倒在了她的身上。
纤细的侍女尽管是在竭尽全力地要撑住昏倒的人,但是显然力不从心。眼看香妃就要往地上倒去。翥凤慌忙要过去帮忙,却有人显然比她反应要快。年轻英俊的大金国君主迅速地过去接住了那昏倒的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那苍白清瘦的面颊。
“苏儿?”“怎么了,苏儿?”熟悉的声调,有点担心,有点焦灼,带点疼爱,带点温存,或者也只是翥凤的错觉。那么低沉而磁性地,让西夏少女没来由地鼻端一酸。好象是久违了!“是不是累的?或者是饿的?娘娘今儿一天都在这里,水米都没沾牙呢。”
化蝶小声的说明,让完颜煜眉头轻轻一皱。凝视着怀中人苍白脸上深阖的长睫,他沉吟着,让翥凤几乎就以为他会象以往那样亲昵地吐出几句怜爱的抱怨了!
香妃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澄澄对上年轻君主凝视双眼的时候,那自浓睫开处涌起的眼波里,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就有稍纵即逝般的清冷雾气,一些些地徜徉了开来?